三轮车很快就到了指定地点，孙立成刚跳下车，就听见有人叫他。一抬头，骆超雄在二楼窗户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随即进了茶室。
二楼包厢里，骆超雄已经叫了一壶茶和点心，茶室的老板娘正跟他聊着天，一边还连连叹息。看那架势就知道，应该是在聊章雪明的事情。人刚出殡，热度还没有过去呢。
老板娘也是认识孙立成的，见他进来，很热心地表示自己这就下去帮他做现磨咖啡。骆超雄趁机挥了挥手，让老板娘离开。见老板娘走出包厢，还贴心地关上了包厢的门，孙立成笑道：“怎么选在这里？跟老板娘关系不错？”
骆超雄一笑：“什么错不错的，坐哪儿不是坐，捧个场的事情。孙主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请你过来，主要就是想问问你，这个娱乐城现在到底谁会接手。方便的话，给兄弟透个底，兄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这话客气了，这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孙立成点上一根烟，不紧不慢地说道，“酒店方面是打算收回的，其实当初承包出去，也有缪经理的私心在里面，从酒店方面来看，承包远不如自己做赚钱呢。对了，那个承包协议你看到过了吧？”
“岂止是承包协议，我还看到了那些借条呢。”骆超雄苦笑道，“根本就对不起来，不然也不会找老哥打听情况了。”
“找我你就对了。”孙立成笑道，“要说这个事情啊，不是我在你这里揽功劳。今天你能坐在这里跟我谈娱乐城的事情，你得好好谢谢我，这也算是章雪明最大的幸运了。”
“这话怎么说，我有点听不懂了。”骆超雄微微欠身，给孙立成将茶水满上，陪笑问道。
“我也不知道章雪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孙立成抿了一口茶，斜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离婚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在嘛，离了婚有联系很正常的。再说了，承包娱乐城这么大的事情，女人家拿不定主意，找男人出出主意也能理解是不是？听说章雪明以前那个红辣椒的场地，就是你帮忙给搞定。”
“那也不算什么，自己单位的房子，我出面说话容易一些，毕竟算员工嘛。”骆超雄笑着说道，“承包娱乐城这件事，她就跟我提过一句话，想多赚点钱给女儿准备着，其他也没说什么。至于协议、借条什么的，自然是更不会说了。我也是听外面的风言风语，都说她承包占了大便宜了。娱乐城里别的不说，单音响设备就值得上近十万元，她能二十万拿下，都说是缪经理关照了。孙主任，真有这回事？”
“哪有，瞎说的。”孙立成呵呵笑了起来，“咱们缪经理仪表堂堂、相貌不凡，找女人还用花钱？”说着，见骆超雄眼神忽闪的样子，微微一笑，弹了一下烟灰说道，“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他要是个花钱玩女人的人，我今天就不来跟你见面了。”
骆超雄还是有点懵，略显尴尬地陪着笑：“孙主任，你看我也没跟缪经理打过交道，见面都没有，你这么简单扼要地说，我还真是想不出缪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玩女人都不想花钱，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孙立成一挑眉毛，似笑非笑道。
这话就说得很有深意了，骆超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孙立成也不理他，将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从碟子里拿了一个开心果剥着，一边说道：“协议上写着承包费十万元，承包押金十万元。实际上连承包费带押金，一共是五十万元。”
五十万元？骆超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孙主任你这么一说就都对得起来了。我说呢，二十万的承包费，怎么她还借了三十多万的债，这是要把女儿给坑死还是怎么的。原来是协议的问题。孙主任前面说的我要谢谢你的意思，是不是五十万的协议过明路了？”
孙立成立刻朝他一竖大拇指：“聪明，我跟章雪明提的时候，她就没想明白。”
骆超雄从善如流站起身来，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朝孙立成一拱手：“什么也不说了，以后孙主任有事只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有半点犹豫我就是个没种的！”
“言重了言重了，搞得跟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似的干什么。”孙立成摆了摆手，嘴角处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你要是真的想接手娱乐城，这件事咱们还得好好合计一下才成啊。既然你说章雪明的欠条你看到了，那知道她借谁的钱最多吗？”
“林东斌，借了十八万。不过我没猜错的话，这其实不是借款，是林东斌跟章雪明合股的钱吧？”骆超雄试探地问道，“我是听我那小舅子说的，说章雪明其实有人合股的。”
“没错，那你要不要留下这个人？”孙立成意味深长地看了骆超雄一眼，他才不相信骆超雄会不知道林东斌和章雪明的关系。不要说借钱，就是合股十八万，那也是不一般的交情了，没看到郑大顺为了五万元钱就能杀人了。
骆超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着说道：“他的技术是不错的，以前在红辣椒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所以如果他愿意的话，我自然是想留下他的。”
孙立成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心里想着，林东斌愿意帮着章雪明，是因为他们俩有一腿，你凭什么留下林东斌啊？难不成也能跟他搞上一腿？不过孙立成嘴上一句话都没说，骆超雄对娱乐城的安排，将直接决定他要不要跟他合作。
“协议的事情，林东斌知不知道？”骆超雄突然问道。
“不知道他能借出这么多钱？”孙立成哂笑道。
“也是哦，不过这件事能摆上台面吗？”骆超雄追问了一句。
过明路就是在程春丽面前，或者说在酒店管理层面前公开了。而摆上台面指的是能够当作法律证据来使用的。这个不要说缪新建不会愿意，就是程春丽他们也不见得就愿意。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对于家族企业也适用，所以酒店绝对不会承认他们这里有阴阳协议，这对于酒店的信誉影响太大了。那么也就意味着，林东斌的这张借条已经超出了章雪明所需的资金的范围了，借条存疑就顺理成章了。
“说说你的打算。”孙立成听出了一点名堂，笑着问道。
“我觉得这借条存在问题，孙主任以为呢？”
“是有点问题，所以呢？”孙立成很有兴趣地点点头。
用借条胁迫林东斌留下，这个办法确实不错。真实的协议上没有林东斌的名字，而之华酒店的高层也是不可能会承认合股的，缪新建更不可能给林东斌做证。所以骆超雄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以章雪明借款动机不明为理由，质疑借条的内容。而且章雪明跟林东斌又有那么一层关系，别人想要不怀疑都难。
“所以要钱就留下，我问清楚了自然把钱还给他。他要是相信我，也可以走人，但是同样，钱还是要等我调查清楚了才能还。这么一大笔钱，谁也不能稀里糊涂吃暗亏不是？”骆超雄笑眯眯地说道。
好办法！这个林东斌心再大，钱再多，也不能放着十八万元的借款不管就走人吧？而且骆超雄没有赖账，只说要调查，他连告状都没法告。够腹黑，够阴险！
孙立成的脸上笑意渐浓，然后一探身，问道：“不过阿雄啊，你的目标就是娱乐城吗？就没有再想得多一点？”说着，坐直了身体，“不瞒你说，娱乐城酒店是打算收回的，而且上次四老板过来，连主管都物色好了。本来是打算合同期满后执行的，但现在不是章雪明出事了吗，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了。”
正是因为程春丽有收回娱乐城的想法，所以孙立成才会将两份不一样的协议摆到程春丽的面前。他这样做，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自己，这份阴阳协议，足够让缪新建在程家那里失去信任。再加上他在酒店转让一事上打算借鸡生蛋的做法，连最后的亲戚情分都被消磨了。
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帮到了章雪明，不然根据协议，酒店只需要退回二十万就可以了。他还以为以章雪明的能力，倘若真的走到这一步了，这二十万少说要被林东斌拿走十五万。这么一来，剩下的钱估计连阮惠婷的借款都还不出。没想到章雪明会出意外，更没有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一个骆超雄，这下林东斌怕是不仅占不到半分便宜，还要把自己还给搭进去了。
这个章雪明，活着的时候运气也就那样，没想到死了运气倒好起来了，也是神奇。孙立成想着，又点上了一根烟，看着骆超雄，看他打算怎么办。
“孙主任的意思是，我还可以想想之华酒店？”骆超雄眼睛一亮。要说骆超雄这个人，只不过是混蛋，又不是笨蛋，那脑子可一点都不含糊。孙立成的话让他马上就想到了最近传出的之华酒店转让的事情。原本他认为这种家族企业，就算转让也不过是在亲戚之间转手，跟他们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外人是不相干的。
但是孙立成的话无疑让他看到一点关联，因此他很积极地表示：“要是能想怎么可能不想？这不是听说酒店的转让费要三百万吗？孙主任你看我这浑身上下哪个地方值得了三百万啊？就算人肉能卖到一万元一斤，我也没有三百斤肉可以卖啊。”
孙立成笑道：“没说转让，转让就不来找你了。整个千岛县，别说没有能拿出三百万的人，就算是贷款能贷出三百万的，也找不出几个来吧？不然能便宜了缪新建？不过既然娱乐城能承包，那酒店一样也可以承包啊，你说是不是啊？”
“真的假的？！”这下骆超雄是真激动了，直接站起身来说道，“孙主任，来来来，说说具体情况，兄弟该怎么做你吱声。只要孙主任你看得上我，赴汤蹈火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