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兄妹二人间的谈话并不算长,可原路返回时,那边的聂珩他们已经和以李艾科为首的一群恩格勒斯宾客寒暄上了。
虽然在这场将于周一展开的商谈中,李艾科并不是主角,他只负责土地厂房的转让,合作建厂的部分总部另外派得有人来,沈巽便是其中一员,但人群中,他实在太扎眼了!高大不说,灰金色的脑袋后面还捆了一个小揪揪,与其说雅痞,用童心未泯来形容更为恰当。
远远地看到沈彧,便抡舞着他的大长胳膊,与她问好。
看得人心情大好。于是沈彧也有样学样地挥舞左手,笑着回应。然后与沈繇默契地加快了脚步。
平日里被沈繇的慢慢悠悠急死过不止一次的同僚们不禁明戳戳感叹,“能见到沈顾问健步如飞的样子,我无憾了!”
“放心,你迟早还会被他给急死,不止一次!”
可论惨还是沈彧惨,她难得穿一次高跟鞋配短裙,就被她堂哥这般戕害——细跟几次卡进石缝,沈繇是意识到了的,只是一等她拔出来,就继续拖着她往前走。毕竟他这个爹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实体儿子了,怎么可能不激动?
“飞”到聂珩身边,重新挂回他的胳膊上,沈彧有些难过地想,她做不成无俦的花瓶了,脸上的笑早开裂了!
不幸的是还真有毫无眼力劲的人在。宾客中有一人就极其突兀地笑了出来,是之前并没有怎么说话的法务斯塔福博士。
沈彧扭头一看,神情瞬间从无语转变为嫌弃,“Lance?”
戴金丝边眼镜的精英男子偏要来一个骑士礼——右拳放置左胸,微微躬身。又支屈一膝作半跪状,执起她的手,吻在手背上,“Eure Hoheit(尊称,类似于殿下).”
“Was(什么)?”沈彧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好久不见,我们的公主。”
虽然会被家里人叫公主,但前老板来这么一出,她其实是懵的。但现下聂珩正不着痕迹地拽她挽着他的手,眼神示意要解释,便顾不上这许多了。
也算是给周围八卦人群的一个交代,沈彧实在很一般的英语被迫上线,“兰斯·斯塔福(Lance Stauf)博士,我爸爸的同学、同事、朋友,也是我曾经的老板。”
此话一出,华世这边看对方的神情都不一样了。对亲爹早已脱敏的沈彧只觉得她爹有蛊傍身。
“曾经?的确是过了很长时间......”斯塔福神情怀念,但下一句话一出,怀念的是什么就很清楚了,“你还是穿不惯高跟鞋呀?”
“你不也还是不会说人话吗?”
然后相视一笑,大概泯不了恩仇。
“你爸最近好吗?”
“你都来中国了,没有联系他?”
“这不是公干吗?想着忙完之后再联系。”
“说起来,你是怎么傍上恩格勒斯这么个大客户的?”
“你爸推荐的,他和恩格勒斯的大老板关系很好。”
嗯?沈彧转头看向聂珩。他耸耸肩,就这?在岳父大人那里根本算不上匪夷所思!
稍微年轻些的李艾科并没有与沈彣接触过,并不知道他的神奇,便问:“A先生?”
斯塔福点点头,便见他做了一个苦哈哈的表情,“怎么了?”
“他召我明天去见他,周末!”
“没办法。周一就要开始商谈了,他也只能明天找你了解情况。”
两人轻飘飘的闲话在不知不觉中让华世众人紧绷了神经。无论企业,还是家族,恩格勒斯都只有一位A先生,即董事会主席阿尔敏·恩格勒斯(Armin Englers)。可就这小小的合作案,犯得着董事局出动?
“所以,周一恩格勒斯先生也会出席?”
“嗯。”
“真期待啊!”
李艾科都没有聂珩这种乐观,“你完全不知道紧张是何物吧?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位来是个什么意图!”
他们的这位A先生,生性并不多疑,也不是事事亲历亲为的类型,况且他是在当打之年主动退居二线的。
“不知道是什么意图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和我说这些是他的授意!”也不怪聂珩多想,两个德国人闲话说英语?这不摆明是说给他听的吗?
“你这小孩!”
“不准叫我小孩!”聂珩一脸傲娇,“这是我老婆的专属!”
身高将近2米,依旧被老婆亲热地称呼为马驹的李艾科表示,这是在跟谁炫耀?
聂珩的兴奋到底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这位A先生与岳父大人说迟早会带自己认识的那位天降神话撞设定了,才期待的。
不过在关于前者的一系列都市传说中,他最喜欢的是经李艾科认证了的改名事件——A先生接任CEO之后,便摒弃了恩格勒斯家族名字缩写皆为E.E.的传统,从Ermin改名为Armin。如果说,此举在当时更多地是将自己从家族中摘出来的意味,那么20多年的经营则让它成了一个预告,将家族从企业中摘出来的预告。
家族企业,一种几乎汇集了所有聂珩讨厌的形容词的组织形式:古老、落后、短暂、狭隘......在现代化潮流中越发步履维艰,却迟迟没有消亡,也不太可能会消亡。就像生物在尽可能地传承自己的基因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有多少人会出于理性分析和对现实的考量而进行大公无私的自我否决?
他很庆幸,华家的华,还有着另一个拥有非常之多美好释义的读音。
想到这里,聂珩远远地看到了戴着卡其色礼帽的华泽维,心说也该带妻子去别处尽地主之谊了。
然而这个时候,沈彧已经走不了了——她美丽的尖头高跟鞋至少在她的双脚上各磨出了三处水泡。听到这个提议,眼泪汪汪、可怜巴巴、欲言又止地垂眸看他。
聂珩就知道!此前他不止一次告诫她不要穿恨天高折磨自己的脚!她非是不听,还非要倒打一耙,说他是出于她穿上恨天高就比他高了的不悦才在这儿好心......他可不就是好心吗?好心地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向自己借力。然后得体与众人告辞,“挟持”她回房间换鞋。
一走进大宅,聂珩就将妻子公主抱了起来。
宾客此刻大都集中在庭院或者客厅,他房间所在的左翅膀空荡无人,沈彧这才爱娇地开始叫疼。
“我可不会心疼你!之前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是你自己非不听的!”
“明明是堂兄的错!”
“谁让你非找他说话的?”
“可我又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你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哼哼哼~”
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到底还是被人看去了。站在长廊尽头的主卧门口,苏采薇几乎围观了整个过程,却不被发觉,至少那片刻之中他们夫妻的眼里只有彼此。她终是明白了沈彧的肆无忌惮,建立在丈夫无条件的包容之上的肆无忌惮!这个发现让她肩周的寒意愈甚,手上的披肩却因颤抖而滑落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在他们就要进门前,苏采薇开口质问道。
短暂惊异后,沈彧推揉聂珩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但他却不为所动,“阿彧的脚磨伤了,我带她回房擦药。”
“伤得严重吗?”如果说第一句话还有些许关怀的意味,第二句便是彻底的嘲讽,“到了不能走的地步?”
“那要在检查后才知道,不过她不必须要走的。母亲,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告退了。”话事虽这么说,但聂珩并没有给他母亲说话的机会,便推门进入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