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林小蝶的车来到心理治疗中心,康如初清了清嗓子,歪着嘴说道:“惊了个呆的,现在证据都有了,我就不信他费仲廉嘴有这么硬,脸皮能有这么厚?”
林小蝶不抱任何希望地摇了摇头,“如果他真要假装啊,光这一段视频根本没办法叫他认罪。”
会客室。
康如初大马金刀地坐到费仲廉对面,二话不说便将手机里他锁门的视频放给他看,逼问道:“你怎么说?嗯?”
费仲廉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微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小蝶甩给康如初一个眼神:看见了?他根本不会说一个字。还是看我的吧。
她摆出冷嘲热讽的表情,阴阳怪气道:“嘿呀,有的人连自己亲大哥都杀,你说这种人该冷血到什么程度啊?”
手足相残……很奇怪么?
康如初没有体会到林小蝶的言外之意,而是思绪流转,想到了景天堂。
十几年前我和景天堂刚认识的时候,笑泪同途,悲欢同路,两个人恨不得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下半辈子都跟对方生活在一起……可看看现在?呵,聚少离多都是客,人生几度似浮云!
林小蝶见康如初在发呆,便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眼:喂,接话呀!
康如初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谁说兄弟之间就一定亲若手足?最佳好友到最后,也不过是形同陌路的仇人。”
此言一出,现场寂静无声。
林小蝶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喂,你会不会打配合啊?大笨蛋!
费仲廉却愕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找到了知己:你也被兄弟背叛过?
“都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么?”
康如初撇撇嘴,浑然不觉此时说此话有何不妥。
在我不算清晰的印象中,当时的空气大概凝固了五六秒,然后费仲廉突然开口了:“康如初,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康如初与林小蝶对视一眼。
康如初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看来你猜错了哦,人家更青睐我呢。
林小蝶有意无意地看了费仲廉两眼,拍拍康如初的肩膊,出了会客室。
康如初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姿,示意费仲廉可以开始说话。
费仲廉开门见山道:“你也被兄弟背叛过吗?”
也?
平日里就喜欢咬文嚼字的康如初立马嗅到了一丝异样,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叹口气,点头道:“十几年的好朋友,有一天开始疏远我,我才发现他原来早就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费仲廉用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声音平缓低沉,“朋友也好,亲兄弟也罢,终究不是另一个自己,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到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背叛你。而事实上,他们背叛你,好似撕碎一张纸巾一样简单。”
“你……”
康如初刚想问“你被谁背叛了”,费仲廉就抢过话来,继续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让我想想……2010年吧,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是同桌。”
“那也有十六年了。嗯,发现他不再将你放在心里的时候,你心很痛吧?”
康如初哀伤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一个很外向的人,没有多少朋友,能被我当成好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你就大概能想到他对我有多重要了。总之,如果谁将他从我身边抢走,无异于是将骨髓抽离我的身体。呃——你的手指能不能别……”
“能跟我讲讲你和他之间的过去吗?”
康如初想叫费仲廉别再用手指敲桌子了,但费仲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句话就将他拉回了自己的记忆中。
“我记得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内心很阴暗的人,但是因为相对内向,所以对于刚认识的人总会抱以礼貌的态度相处。景天堂是我初中第一个同桌,可能他觉得我很礼貌很安静,所以对我的第一印象不错。当时我未谙世事,觉得他也很好说话,所以很快就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时间一长,我的本性逐渐暴露,大概是几个礼拜后吧,景天堂第一次跟我说‘你变了’。你猜我怎么回答?我只是浑不当回事,无赖地说‘我就是这样的呀’。我想,那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对我失望。
“后来,他当然仍旧是将我当成好朋友,不过他擅长交朋友,除了我以外也认识了很多小伙伴,但我想那时候我在他心里仍是第一位。就这样过了初中三年,他开始有了转变——至少在我看来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开始在假期出去做part-time,不再与我和沈昆玩耍。起初我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直到那年暑假,我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那一天他难得part-time休假回琅乡,我便屁颠屁颠约他出来玩,谁知他第一句话就是‘玩什么’,我一下子陷入迷茫。是啊,玩什么?我们已经过了那个见到一个沙堆都能当成战壕的年纪,琅乡就那么点大,又能玩什么呢?我就请他喝了杯奶茶,心想即便没有可玩之物,聊聊天总也不错吧。可是你猜怎么着?两分钟,足足两分钟!我们俩之间一句话、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只是低头走着,我屡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原来分别太久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共同话题。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海底。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担忧、开始害怕。
“后来的日子里,他有了工作,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了与我截然不同的兴趣爱好,我们之间就鲜少联系,可我还是将他当成我的亲兄弟啊!有一次,他难得回琅乡,我很久没见他了,很想他很想他,就打电话给他,想约他出来聚一聚,他说他在网吧里和朋友联机打游戏。我很少打网络游戏,可是如果能跟他在一起玩,即便是我不喜欢的游戏我也能玩下去。我就说我来陪你吧。结果他怎么说?”
康如初颤抖着声线深深叹了口气,悲痛欲绝,“他一句话都没说。电话里,只有他点击鼠标的声音。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景天堂’这三个字,不再只属于我自己,景天堂这个人,不会再与我有交集。后来碍于兄弟情的名分,在沈昆的邀请组织下,我们自然又断断续续见了几次面,可我从他的神情和行为中看出来,他并不是很适应跟我同桌吃饭。再后来,只要是我单独约他,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诿,即便见了面,聊的也都是曾经,根本没有了新话题……唉,本来我以为,十六年的故事,岂是短短几句话就能讲明白的?原来,真的可以讲明白。原来,我跟他的过去,真的就只有这短短的几句话……”
康如初的眼角有泪滴打转。
费仲廉问道:“那如果你以后再见到他,会如何应对?”
康如初仰头不让泪珠滑落,眨眨眼,长叹道:“以前我将他当成愿意舍命救助的兄弟,可现在……经历过我们之间的分歧和他对我的冷暴力之后,我可能会回到第一次遇见他时那种礼貌却生分的态度吧。”
“不,你要报复他,你要让他对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费仲廉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陡然加快,语气也骤然加速,带着一股怒气,“你康如初不是一只被人榨干了汁就随意丢弃的橙子。你是一只猛虎,谁辜负你,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无一例外!”
“咚!”
费仲廉手指并拢,重重敲在桌面上。
康如初双目一凛,但很快又恢复刚才悲伤的模样,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会客室。
费仲廉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情冷笑。
那笑容,跟他两年前将费伯平锁在别墅里时露出的笑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