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丽筝走出皇家梅园,上了马车,才行几步,忽然玩性大发。
她问娄飞婵:“不若我们扮作民女,去梅溪玩玩?”
娄飞婵坚决反对,只是拗不过主子,只好同意了。
娄飞婵叫车夫将车赶到僻静处,两人就在车里换上普通民女装束,悄悄下了车。
这样穿着,应该不惹人注目吧?
命两个侍卫远远跟着,主仆二人自然而然融入赏梅的百姓,随人流往前走。
这里的梅花确实美不胜收,不过在玉丽筝眼里算不得什么,她赏过的梅实在太多了。
她更喜欢的是,以普通人身份,走在普通百姓中间,这种感觉。
皇上赐的郡主仪仗,玉丽筝回城后就解散了,队员都充任玉府侍卫。
即使这样,平时出行还是前呼后拥,很不自在。
此刻,走在人群中,呼吸着自由空气,好舒服好凉快!
走着走着,就到了“梅坞”。
这是梅溪中间的一座小岛,十年前就被人租赁了。
租主在岛上筑起五间房子,围出一个小院,院门题额,名为“梅坞”。
冬末春初时节,梅坞煮出雪片梅花茶,招待上岛的贵客。
上岛要坐船,船票昂贵,但是雪片梅花茶天下唯一,想上岛的客人数不胜数。
岛主定了名额,每日上岛的贵客仅三批,每批仅限三人,可带随从一人。
过了梅花季节,梅坞就关门闭户,拒绝接客。
岛主就靠这冬季的船票收入,在岛上悠然睡大觉。
真的是足不出户,整日睡大觉,据了解内情的人说。
玉丽筝来时已是午后,梅坞船票早已售罄。
因习以为常,停步观望梅坞的游客并不多。
而玉丽筝和娄飞婵第一次来,未免好奇,两人找到一方石桌,坐下来慢慢观赏。
只见梅坞离岸大约百丈许,岛上几株柳树,叶落枝秃;十几株老梅倒是开得极好,估计主人平时精心修剪。
岛上谁在弹琴?琴声隐隐约约,再听,似是弹奏《云水禅心》。
玉丽筝来了兴趣:“刚刚弹了《云水禅心》,不想在这里又听到了。知道这首古曲的人可不多!”
听说岛主年近知命,仙风道骨,从不会客。
客人上岛时,他只在旁边的屋子里演奏,以助茶兴。
“嗯,真想上岛去见识一番,可惜没有船票。”娄飞婵说。
船票必须提前一日预订。
说这话时,旁边一个女子打量着二人,对身边婆子低声说几句。
那婆子就走过来说:“这位小姐可是想上岛?我家夫人昨日订了两张船票,约姨太太今日来梅坞,姨太太有事来不了,夫人觉得可惜,正在此等候呢!”
见玉丽筝有点心动,那女子就移步过来:“我家住鹿门里,夫君姓沈。敢问小姐贵姓?”
看她通身打扮,应该是当地富户家的正妻,附庸风雅,约了姐妹来游玩,姐妹失约,心痛价钱昂贵的船票,想看看能不能卖出。
玉丽筝有点心动:“禀沈夫人,小女子姓余。”
婆子说:“余小姐如果有意上岛,我家可九折将船票转手与您。”
玉丽筝和娄飞婵对看一眼,娄飞婵说:“好,多谢沈夫人!”
娄飞婵和婆子交割了票款,很快上一批客人坐船回来了,玉丽筝就携娄飞婵上岛去。
同船上岛的还有后来赶到的另一个客人,却是个男士。
三方客人都不熟,且登岛的都是淡然喜静之人,因此一路无话。
很快就到了梅坞,停船靠岸。
上了岛,就有小二迎上来,将三方客人迎进客房去。
果然是传言那样,岛上仅有一个厨子,三个小二,加岛主,统共五个人。
这三个小二,跟着岛主在岛上也十年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个矮微胖,长相普通。
另两个年纪大许多:一个老头子,六十岁上下,白发苍苍、右脚微拐;一个却是妇人,四五十岁,头发花白,是个哑巴。
这也是梅坞的独特之处:小二尽是歪瓜裂枣,方显得贵客超凡脱俗,说明他们上岛确实只为雅赏,不唯侍者衣冠。
老妇人将玉丽筝主仆迎进一间客房坐下,点点头,退出去了。
玉丽筝打量这客房,见唯有一榻、一几、一书案,粉白的墙上张贴着书法,不外山水田园、赏花听乐之类应景内容。
倒是门窗更有意趣。
夕阳斜照,那门框刚好框住一株梅树,组成一幅别致写意画。
而两个六角形的窗子,又分别映着一曲梅枝,似两首天然五绝。
真可谓无须挂画,画在门户中。
玉丽筝坐定,安神,就听琴声响起,由微弱到稍强,节奏舒缓柔美,不知是什么曲子。
传言客人品茶时,岛主会鼓琴助兴,这就是了。
门口光线一闪,老妇人俯首低眉,举着茶托进来,在几上放下一个杯子,一个茶壶。
玉丽筝看这妇人,皮肤白皙,面如满月,可惜是哑巴,还有点驼背。
老妇人将茶杯斟满,做了个慢用手势,就退了出去。
娄飞婵随之出去,将竹帘放下,自在门口守着。
一时竹帘轻摇,门外梅树顿时变得影影绰绰。
玉丽筝就着怡人的琴声,细品一口雪片梅花茶,不由赞叹一声:“传言诚不我欺,这梅花茶果然一流!”
再饮,琴声依然,茶韵渐酣,才三杯功夫,玉丽筝就有了些醉茶意,于是用右手撑额,闭目打盹。
竹帘又响,刚才那老妇人悄无声息进来了。
她将两碟糕点放于茶几上,却不退出,矮身坐到蒲团上。
见玉丽筝以手撑头、摇摇欲睡,老妇人伸手一推,玉丽筝就软软向一侧倒去。
“哼!”老妇人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笑将玉丽筝唤醒,她双眼一睁,身子一直,端坐回原来的位置,似笑非笑地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也看着她,眼神由冷恨,转为疑惑,转为惶恐:“你?”
“见我好好坐着,很意外是么,卜兰珠公主?”
一声炸雷将老妇人炸得外焦里嫩。
门帘响动,娄飞婵走进,持剑站在老妇人身后。
老妇人声音开始发抖: “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你不是之前进来的老妇人!”玉丽筝略微伸手,掠过老妇人面部。
一块人皮面具瞬间被撕下,露出卜兰珠苍白的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