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宫令在凉亭站了一会，估摸福宁郡主包扎好了，就来到马车旁，软语慰问：“郡主受惊了。事已至此，郡主意下如何？”
齐王妃是重又回到城里，等待查问，还是继续前往兴国寺静修？
车帘内传来玉丽筝略带惊惧的声音：“没想到齐王妃她、她要杀我……唉，皇上诏令王妃出来静修，若因此事又折回去，总归不好，还是继续前行吧。”
“郡主大量，本令替王妃谢郡主！”赵宫令行了个福礼，闪到路边。
齐王妃车队纷纷闪到马路最边边，腾出中间路面。
御赐的郡主仪仗肃然而过。
这事，很快暗暗戳戳传开了，只是还未传到皇上和皇后耳里。
到第二日赵宫令回到长安宫禀报时，皇后终于知道了。
“这个扶不起来的！”听说儿媳妇行刺福宁郡主，皇后差点被气晕。
赵宫令说：“齐王妃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福宁郡主已经愿意让道，王妃偏偏不走，还下车把郡主叫到一边，没说上几句，抓起钗子就捅过去。”
皇后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王妃命令所有人闪到远处，老奴离得近些，又顺风，依稀听得几句。后来郡主侍女要送衣物，老奴曾经走近，又、又听到一些……”
皇后见她很是为难，就说：“你不要顾忌，但说无妨。”
“是。”赵宫令俯了俯首，“先是郡主向王妃敬茶，王妃却斥责郡主使计，致使她的暗卫被京畿卫抓捕。”
皇后“呵呵”苦笑：“她倒有理了！”
“然后，王妃就拿出一枚金钗，说，说是楚王四年前送她的……”
赵宫令没有再说下去。
一时静默。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皇后一甩袖子，将茶几上杯盏尽数打落，“不要说了，本宫知道她说些什么了，本宫听不得！”
去年皇上赐婚，皇后也曾经想到不妥当：崔大小姐当过嘉阳公主的伴读；又与端妃来往密切；每年六殿下从云溪谷回宫探亲时，她又总往棠华宫跑；曾经几次宴会后见两人到一边说话。
后来六殿下赐婚玉大小姐，崔砚池又在技艺比赛中连续夺冠，多次得到皇上赞赏，她又是丞相府嫡长孙女，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兼之，凭着母亲的直觉，皇后发觉澄儿对崔大小姐有心思。
既如此，也不失为美满姻缘。
成亲之后小两口还算恩爱，澄儿也在刑部历练出来了，现今皇上又把宫中警卫这个要务交与他。
只是，澄儿心中有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心里终究没有澄儿！
本来，过去的事翻篇就是了，偏偏这个小肚鸡肠的蠢女人不服气，还要拿出金钗来刺激福宁郡主。
好，最后，还杀起人来了！
“娘娘，以老奴看，金钗之事未必真。”
“哦？”皇后疑惑地看向赵宫令。
赵宫令招招手，宫女将一个托盘奉上来。
“娘娘您看。”赵宫令将托盘托到皇后眼前，“这金钗一头镶了暗器，不似青年男女授受之物。这事，八成是王妃为了气郡主，编造出来的。”
见皇后若有所思，赵宫令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王妃说了很多往事，福宁郡主说她很生气。”
皇后轻叹一声：“听到这些话，也该生气。”
“不是，郡主说，她生气的是，齐王妃置齐王于何地，生气齐王妃若是女子之间争风倒也罢，却不该损害到国家大义。郡主说女人来到世上，应该多种花、少种荆棘。”
皇后听到这里，很是触动：“这福宁郡主倒是个明大义、拎得清的！”
赵宫令挥挥手，将所有人都屏退出去，低声对皇后说：“福宁郡主真也罢、假也罢，总该为我们指出了一条路。娘娘，无论如何，这崔砚池不能留！”
皇后轻拍桌面：“本是皇上念相府两代伴读之谊，再给齐王妃机会，为了彻底，还将她身边下人尽皆换了。没想到，才出城门，就闹这一出！”
“娘娘，这事要及早禀告皇上。”
都暗地传开了，如果等皇上问起才禀告，怕会有拎不清的嫌疑。
“你到御书房看看去。”
赵宫令向御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思量。
她是皇后入宫时，太后亲自指派给长安宫的。
二十年来，她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兢兢业业，颇有公平公正的美誉。
如今到了正一品宫令女官位置，也算功成名就。
皇后对她十分倚重，简直一日都离不开。
赵宫令被皇后如此信任，心中自然只有皇后，皇后几次为她指婚，她都坚决拒绝了。
赵宫令无意婚姻，对娘家就分外看顾，娘家几个侄子也很孝顺她。
前不久，娘家来信说，三侄子定亲了。
女方是黔南巡抚三房庶出的孙女儿。
这倒没什么，自己娘家只是普通门户，最出色的三侄子虽然中了举人，却只是焕章阁一名小官。
这门亲事还是赵家高攀了。
幸运的是，黔南巡抚，是恩远伯府大夫人娘家长兄，也就是，太后娘家嫂子的长兄。
而且，还是女方先发出的定亲暗示。
赵宫令很是感动，虽然离开慈宁宫二十多年，太后对自己还是一样青眼有加。
远远看见御书房外，庞总管俯首静候的身影。
庞总管和赵宫令，一个保管着玉玺，一个管理着凤印，平时行事多有默契。
这两年更是如此。
作为帝后的身边人，技巧、敏感和预警是少不得的。主子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则皆大欢喜；若不合情理，作为下人的也无法选择，只能委婉暗示、尽力弥补。
若命途不好，最终弥补不了，就只能被裹挟着向前走，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这是下人的宿命。
目前看来，二人的命途还算不错。
立嫡立长立贤，皇上心中渐渐有了定数。
幸好，这个定数应是上上签。
平时赵宫令和庞总管见面议事，都感觉到对方心态越来越轻松和悦。
果然，庞总管一见她，就眉开眼笑迎上几步：“晚膳还早呢，哪阵风把宫令吹过来了？”
赵宫令走往旁边几步，庞总管脸色一紧，跟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