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姜渼大厦，老板娘感觉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仁德市郊区的另一套公寓。在车上，她拆开孙韶交给自己的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张纸。其中一张是一封信，写着一行文字，“歆杳，对不起！我们都是被命运操控的木偶，时代的洪流压过我们的身躯，把我们弄得遍体鳞伤，满目疮痍，有的人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的人被欲望驱使，成了怪物；而你即便是身处炼狱，依旧心怀希望，命运终将会眷顾你。愿你此生得偿所愿，前程似锦，得遇良人相伴。”
另一张纸是一份名单，有三十三人，她在其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姚瑜则和向霖。
她把那封信撕成碎片，抛出窗外，留下了这份名单。
这时，庞池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找她，便约在她将要前往的那栋别墅见面。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幢中式传统别墅门前，老板娘付完车费后，直接按响了门铃，里面传来一道女声，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位六十多岁的银发老人，微卷的头发像一个花菜一样覆盖在她饱满的头上，鬓角处还戴了一个漂亮的珍珠发夹。
老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针织连体套装，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旧容光焕发，看到老板娘后，热情地迎她进入，“阿杳，您终于肯来看我了。”
“小莱，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您能来陪我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房子里，还是有些寂寞啊！”小莱前往厨房，端出来两杯红茶。
“小莱，其实我这次是有目的而来，”老板娘拿出名单放在桌子上，“这名单上面的人有你认识的吗？”
小莱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打开纸张，看到了姚瑜则和向霖的名字，“姚瑜则和向霖我倒是认识，不过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样，还能不能认出我？”
老板娘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她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事情，沉默着没说话。
“我能为您做什么？打探他们的消息还是什么？”
“你就不问问缘由？”
小莱摇头道，“只要是您交代我的事，我没必要细问。”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一点都没变呢。”
“我都已经老了，头发也白了，皱纹也有了，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啊？”
“在我眼里，你依旧是那个小女孩，就算容貌和声音变了，你还是小莱啊。”
“是呀，在您眼里，我从未变过，可我经历过的半生时间，就如沧海变成桑田一样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如果不是您当初收养了我，我是没有机会度过如此绚烂的人生，阿杳，谢谢您，让我有机会来这世上走一遭，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不只是为了偿还您的情。”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明白你的心思，但是我……不能给你任何回应。”
小莱握住老板娘的右手，微笑道，“我知道您一直在等一个人，等她在某天突然出现在您的面前，所以您一直在苦苦煎熬，生怕走错一步就不会见不到她了。”
“你……怎么会知道？”老板娘非常震惊，关于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我从小服侍在您身边，多少还是能感觉得到，您内心深处的空虚和期盼，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填补，没成想却是给您造成了许多烦扰，您现在还愿意来见我，我此生无憾了。”小莱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一直以来承受的歉疚在这一刻释然，她流下了开心的眼泪。
“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人生这么长，总会有几次尝试的机会，我从未讨厌过你，也能理解你当时的心境。”
小莱欣喜道，“您一定会得偿所愿，上天会眷顾您。”
“谢谢你，小莱！”老板娘起身，准备回房间。
小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您的房间我一直都有打扫，还是和以前一样。”
老板娘上了二楼，来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一扇红棕色的木门，白色的床单洁白如新，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脱下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白色地毯上，舒展身体躺在床上。这几日，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没有休息好，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小莱轻轻推开半扇门，瞧见老板娘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中央，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毯子盖在老板娘身上，收拾起地上的高跟鞋放回柜子里，有拿出一双加绒的拖鞋放在床边。三十二年了，她每次打扫这个房间，就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如今她思念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实。
她收回思绪，轻轻地走出去关上门，刚来到一楼，就听见了门铃声再次响起。她以为是送快递的，正准备去开门，门铃又响起了。
之前每次有快递送上门，对方会把东西放在门外，只按一次门铃，算是提醒她有东西到了。这次门铃响了两声，她便怀疑是陌生人。
她对着听筒说：“谁呀？有什么事？”
“您好，莱女士，我是庞池，和方歆杳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虽然这个男人很面生，但他提到了自己和阿杳的名字，她卸下防备，开了门。庞池没有来过这里，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非常陌生，他客气地向老人询问老板娘在哪里。
“先进来喝杯茶，我这就去叫她，”老人端出刚泡的红茶，“先生是哪里人？和阿杳是怎么认识的呢？”
庞池想起老板娘之前叮嘱过，让他不要随便向陌生人暴露身份，便岔开话题道，“您泡的红茶真好喝！”
小莱心思敏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走向二楼。
在走廊上，老板娘正打着哈欠打开门，看到她便问道，“小莱，有人来这里吗？”
“刚刚来了一个自称“庞池”的年轻小伙子，我让他在客厅里等着。”
“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老板娘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来到客厅。
几日不见，庞池发现老板娘变得憔悴了，正要询问时，小莱也下来了。她又端来一杯红茶放在老板娘面前。
“小莱，你去忙吧！”老板娘朝小莱说道，并不想让她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小莱离开后，老板娘放下茶杯，身子卧进沙发里，翘起左腿，“说吧，你找我要谈什么？”
庞池从包里拿出得到那份土壤、水质化验分析报告递给老板娘，“阿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看到资料上的名称，一抹讶异的神色从老板娘脸上划过，她微微点头，把资料放到玻璃桌上，“我是在最近几年才发现这个原因，”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以下的皮肤，右侧锁骨处形似梅花的印记下方出现了乌黑的斑块，“这是感染的迹象，我已经活不长了。”
“这……”
老板娘淡然一笑，“等我死后，我的尸体一定要火化，骨灰也必须妥善处理，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在那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庞池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相信只要搞清楚感染的来源，一定会有办法治疗。
“那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前的事……”老板娘对他讲述了之前说给孙韶的那番话，“孙韶是被我的血液感染，才拥有和我相同的能力。现在想来，沈筎可能也是被我感染，不过已经过去了太久，我早就想不起来那时的情况了。”
“这么说来，在二十四年前，李瑞应该已经发现了你血液的秘密才是？”
“我不知道，孙韶交给我的资料里面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任何记录。”
“等一下，你说那份资料是孙韶交给你的？”
“是啊，怎么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抹去了这方面的记录？”
老板娘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想，“不可能，他连感染的原因都不知道。”
“你去见过他了？”庞池并不知道老板娘这几天的行踪，一直以为她还在国外。
“是的，”老板娘拿出之前的那份名单，“这是他提供的已经注射过药剂的人员名单。”
庞池略显烦躁地挠挠后脑勺，“这么多啊！而且还都是大人物。”
“你都认识？”
“不认识，只是偶尔听父亲提起过他们的名字，”庞池合上纸张，放到桌上，“阿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老板娘耸耸肩，“孙韶没有告诉我这些人注射药物的时间，说不定药物的副作用已经在某些人身上显现出来了，所以我打算挨个去接近他们。”
“这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是还有孙韶吗？我想他会帮忙。”
“这个人可信吗？”
“应该可以信任，毕竟我已经把关于感染的事情告诉他了，如果他想继续活下去，一定会答应。”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老板娘果断地拒绝，“你现在是仁德大学的校医，还肩负着保护思覃的重任，你还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思覃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如果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这一切都挽回不了了。”
“好，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