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对刘卞的话不太在意,如今听了太子的辩护倒有些不快,一个皇太子竟随便学民间的金兰结拜,如此草率,倒像是他这个太子做出来的事,不由暗暗叹气,不知这个儿子何时才能长大。
他让太子退下,对赤虞道:“既然你与太子义结金兰,皇家也会尊重你们的情义,只是这比武场上讲不得情面,你只全力以赴就是,只要你适合领兵,朕也不怕担这个任人唯亲的嫌疑,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少珺听了就知皇上已为太子的鲁莽作难,也怪这个太子,这些话虽是为了帮子玉,为何要在这种场合说出,反倒更多了些不必要的口舌,幸亏皇上睿智才把话挑到明处了。
子玉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要知是太子怎会与他结拜,恩师还叮嘱要有分寸,谈何容易。如今皇上已给足了面子,这个太子义兄又说的如此明白,自己只有奋力拼搏远远高出众人才可名正言顺的夺帅,否则就是夺了帅印也会被人疑是仗了太子义兄的面子。
他再次叩拜皇上,说道:“皇上英明,赤虞只是一介草民,蒙太子眷顾,皇上恩典,不胜惶恐。草民明白,私谊是私,任贤为公,定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侥幸。”
皇上点头,让子玉退下,问少珺道:“霍爱卿,下面还要比什么?”
少珺明白,子玉今后若要统帅军队,必须要过真金等人这一关,让他们口服心服才能令行即止、指挥若定。可真刀真枪的被伤或伤人都是憾事。
鸿深也曾劝过他,比武之人,只要不是刻意伤人点到为止,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心中有数。
虽如此,少珺却明白刘卞此人的狠毒,她反复思忖并未立即回话。
刘卞倒是抢先说道:“皇上,老臣以为,可由前几名考生较量马上马下的对阵功夫,只有如此才能分出胜败,输的也会信服。”
少珺道:“刀剑无眼,就怕两败俱伤,如何交代?”
刘卞一笑:“这也容易,可立下生死文书,惧者自认输。”
少珺心道,荒唐,他以为真金察汗是谁,是无往不胜的天神?竟想铲除异己,这人真歹毒。
她对皇上道:“此次较量,不论胜败都是朝廷东征的大将,难道还未出征就要相互残杀吗?下官认为,比武是为分出高低,找到属于自己胜任的位置,若一味的只是争权,蛮横恃强,甚至以命相搏致对方于死地,这种人即是赢了,也不具备统帅的品格,皇上明鉴,还请皇上赐下一道万全的旨意,臣才敢让考生比武。”
皇上点头道:“两位爱卿不必再争,朕自有主张。”
说完令随驾来的高公公当场口拟一道圣旨,由他台前宣读:此次比武是为选帅定将决出名次,比武考生可自选兵器,马上马下对决,不拘任何招式,点到为止,严格杜绝恃强斗狠伤及对方,如有故意伤人者,取消资格并治以重罪。
少珺松口气,与鸿深帖木儿入座,考生们开始最后的对决。
少珺让前五名考生准备兵器,并重申了皇上的旨意,警告任何人不要以身试法。这次对决是由前三名决出一人为总兵元帅,后两名比武,胜者是大将军。
先上场的是宗霖和金彪,他俩因两箭之差落后,遗憾中只得最后一次机会。两人平日虽然相熟,却从未领教过对方兵器的实力。
宗霖只听子玉讲过金彪的身手不凡,而金彪又知道宗霖是拜的高人为师,两下里都有忌惮。
宗霖在马上抱拳施礼:“我与金彪兄还从未交过手,听说兄长武艺超群,今日考场相逢,先不说选将如何,就当我们之间一次切磋了。”
金彪微笑道:“孟爷,在下有幸得遇名师高徒,今天就讨教几招,孟爷请吧。”
因宗霖使的是长枪,金彪也选了一支红缨倒钩三刃银枪,身上锗红色的藤韧铠甲,与宗霖的银盔银甲相衬,格外鲜明。
宗霖抽出挎斗里的长枪擎在手中,也一抱拳道:“请了。”
随后两腿一夹胯下坐骑,迎着催马过来的金彪,挺枪应战。
两人打马措头双枪相磕,俱都手中一震,这钢柄,这重量不相上下,便都更加用心出招。
场中红白相映,一来一往三十几个回合,或挡或刺旗鼓相当,始终不分胜负,只看的皇上众大臣与场外众人佩服不已。
虽说皇上有圣谕在先,可比武场上两强对决时间一长,不免增了许多的凛冽。
金彪性急,两马错过时并未分开,反手就是一枪往宗霖背后刺去。宗霖虽说厚道不屑暗招,但这种回马枪的防护还是练就的,他急忙一个蹬里藏身,躲过暗枪。
不想金彪并未收手,双臂一压又是一枪。
宗霖身子已被逼的无法立起,为防受伤脚只能脱蹬落马,但他反应极快,瞬间手上运力,那钢枪从侧面抡向金彪坐骑的两只前蹄。
马腿一弯失去平衡,金彪一个前倾,与宗霖同时落马。
两人使个鹞子翻身稳稳站起,持枪对峙,这一招还是平手。周围观战的人对宗霖反落败为平手十分钦佩。
此时场中两人都已撇了战马,宗霖的马下功夫也很好,他不容金彪上马,一阵急攻。
金彪只得仓促应对,他的武功灵活多变,腿上的定力却弱于宗霖,落马后在宗霖的攻势下步伐有些凌乱。勉强战了十几个回合,就显出不敌。一个失手被宗霖用枪柄打在后背,腿一软跪伏在地,未及立起,宗霖的枪尖已逼近后颈。
宗霖为取胜不得已出手相逼,但顾及金彪颜面,使他在自己面前背向而跌,免了对他的折膝之辱。
此刻他忙丢了枪上前扶起金彪,深深一礼:“金彪兄得罪了,在下不得不如此,还望多多原谅。”
金彪起身,面带惭愧:“孟爷不必多礼,您的马下功夫了得,我输的心服,今后愿听从孟爷调遣。”
少珺见这第一场宗霖胜出且赢得有德,不禁感叹宗霖的仁义。
第一场结束的非常圆满,两人有礼有节、进退得体,让皇上很满意,他夸赞一番,命二人退下休息。
依照程序,第二场是真金和范刚比,胜者再与第一名的子玉较量。
少珺的安排合乎规距,让刘卞也无法开口,明知是霍少珺的箭射金钱让赤虞赢了一步占尽先机。既让赤虞只打一场,还让他先一步观看真金对范刚的较量,真是得天独厚。
他与少珺冷眼相对心里暗骂,这个貌似温雅的儒生,是他心机重?还是天意如此?真要逼老夫使出下策来不成。
虽然如此少珺仍是揪着心,按实力范刚赢得几率不大,子玉与真金的较量不可避免。真金的勇猛少珺深知,她不敢奢望,只盼子玉追平。断定这场对决不会像宗霖两人的君子之战,必藏凶险,尽管叮嘱过还是不放心,恨不得亲自再去问子玉穿没穿软甲。
兰湮见她心神不定,便在后面轻咳几声提醒,她跟着姑爷一路比来,早已对他充满敬仰,冥冥中感到姑爷必胜,这种自信,让她显得比少珺还镇静。
就在少珺思绪不宁中,第二场已比了不少时,真金的那双重锤确实难敌。范刚明白自己赢得可能不大,却怀着另样的心思,同为汉人的民族情结,让他对赤虞寄予了一种厚望。
他手持双刀与真金展开周旋,尽力逼他出全所有招数,消耗他的体力。
这真金因了皇上的警告,未到最后不敢莽撞,竟一时也难以取胜,被范刚引得使出浑身解数。不免有些心急,连下重锤把范刚逼到场边。
范刚见真金已被激怒不敢再战,躲过一锤,勒马跃出场外:“真金壮士确实神勇无敌,在下认输了。”
范刚这一认输,让真金本已恼怒的情绪骤然松弛,不免有了几分傲气。
少珺的心思子玉未知晓,如今他把精力全放在眼前这场比试上,对场外的任何声音充耳不闻。
真金和范刚的每一个过招,他连细节都不放过,边观察边设想着他的路数,一场比完心里就已想定了对策。
他看真金察汗立于场中,一派得胜者的气势,手提双锤等着再战,便双手抱拳道:“壮士刚刚一场鏖战,体力疲乏,在下不能占这个便宜,请稍休息片刻,再比不迟。”
一旁刘卞也道:“是啊,歇息后再比,才算公平。”
少珺听了,笑道:“你刚刚比过一场,是应休息,要不就吃亏了,即使对方赢了也不公平。”
听少珺这样说,真金双锤一碰肩膀抖了抖:“大人勿虑,我曾连战过五人都不惧,何况两个,可以开始。”
子玉心想,既然你说了,这种关头我也不必去做什么真君子,他整整身上的铠甲,拉马进场。
少珺想这倒不错,她看了子玉一下,宣布开始。
一旁刘卞气的不行,这个傻瓜逞什么匹夫之勇,好歹话都听不出来。
子玉取出自己那柄长剑,又接过宗霖的剑试了试,这柄剑他也用过几次,还算顺手。
宗霖轻声道:“贤弟真要选剑?可想妥当。”
子玉道:“兄长不必担心,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一定比枪差。”
他手持双剑驱马进到场中,又收剑在手,对真金察汗道:“壮士勇猛,赤虞耳濡目染,还请手下留情。”
少珺早已数次观看过子玉精绝的枪法,猛地见他弃枪不用,改用双剑,也是一愣。过后突然一想,是的,他的枪法在考场上已被人看过多次,剑术却没人见识过。可见他思维灵活,对兵器掌握的能力颇深,这种独辟蹊径的方法也许能事半功倍。
真金本也见过子玉的枪法十分精妙绝伦,并未掉以轻心,也早已用心研磨过。今日他卯足劲儿要用自己的重锤破他的枪法,不想对方竟绰着两把剑上来了,匪夷所思,打乱了他的思路。
真金纳闷,这两把轻巧的剑哪能和丈把的长枪比,这人啥主意? 不管怎样,我这锤不吃素,专吃你那生铁片。
想到这儿,他也抱拳一礼:“赤壮士过奖了,你也是场上一位勇士,谁不知你的箭法、枪法一绝,就是没见过你使剑,今天就让在下见识见识。”
子玉一笑:“赤虞领教了。”
然后回手出剑,双手各持一柄锃亮的青峰,寒光凛凛,配上他银色的盔甲,高大的身躯,与剽悍威猛的真金相比并不逊色。
一开始真金小瞧了子玉的两把剑,他几次兜头抡锤,子玉并未拿剑挡,只把身子躲过。子玉坐下的那马也灵活,绕着真金的坐骑转悠,就是不打正面。子玉的两把剑得空尽在他的身后和侧面使力,叫他不得不左右招架,那锤的力量也减了几分。
真金见子玉只是躲开他的攻击用的是巧劲,两把剑左右分散他大锤的攻击力度,他又找不到一点可致子玉落败的破绽,这样消耗下去何时能赢他?
他不禁喊道:“这是哪种打法,不来真的咋分输赢,你若怕了就认输,别尽绕弯。”
子玉也回道:“壮士原谅,我若不躲,锤下来就没命了,你想赢我,再想办法。”
场上一问一答,逗得边上的人只想笑。
兰湮忍不住低声一笑,少珺瞪了她一眼。其实要不是强忍着她也会笑出声来,皇上只说不能斗狠伤人,可没说这躲避有何不对。
皇上含笑看着这对特殊的对手,这个赤虞凭借智力遏制了真金察汗两炳大锤的威力,使他没了能让自己失败的杀手锏,选择成功的胶着给了赤虞可取胜的时间机会,这么个年轻聪慧的汉人,不论胜负已成了他心中主帅的最佳人选。
场上的胶着状态渐渐变了,一是子玉打乱了真金双锤的套路,二是子玉适应了这对大锤的招数。
他改避让为灵活的进攻,双剑的威力也显了出来,这双剑法还是援引自姐姐的双刀法,又时时借用长枪的枪法,双剑变枪也是他的自创。
有几次他立于马上,揉身用剑突刺,犹如一柄长枪,逼真金双锤回撤阻挡,另一把剑则攻击他的下怀,若不是顾及他的性命,早就得手了。
子玉的双剑运用的得心应手,像两条入水的蛟龙,各走歧路,又相互照应,这种趋势子玉已占上风。不过若要赢真金又不伤及他性命,只有把他的双锤打掉逼退他,方能算胜。
子玉提气运力,双剑架住双锤,一侧身,倏然间左手迅疾回落,剑锋在锤柄上瞬间滑落,直逼真金的右腕。
没有想的时间,真金双臂一收,在剑锋即将触到时本能的松了手,如果真金想到子玉不敢下手伤他,就不会失手,如果真金不放手,子玉也会及时收剑,打的就是这场心理战。
子玉赢了,那把铜锤在子玉的剑上兜了两圈,瞅准场外的空档,用力一掷,那锤飞落到场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