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寂静中任何一声喘息都是如此的明显，那个呵斥索菲亚离开落地窗的士兵正用最简短的音节提醒自己的伙伴保持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眼前不足十米外的落地窗上。巨大的黑影攀附在玻璃的另一侧，如机翼般升起的巨大翅膀反射着屋内暗淡的冷光。
索菲亚握紧枪柄的手指因为持久的紧张已经开始微微发酸，她用余光去瞥身边的人：行动指挥莫罗上尉站在她左前方一米处，她一只手端着半自动手枪，另一只手高举着拳头——异响发生时，她第一时间下达了全体静默警戒的指令。
现在所有人的武器保险都维持着开启的状态，紧张在鼻翼呼出的热气中流转，每个人的指腹都紧贴着扳机，在沉默的某一秒间，索菲亚似乎听见了扳机被扣动的细响，但没有火花从枪口中迸发：那声音只是她过度紧张中产生的幻觉。
程知行站在整个队伍的前排，与那个警告他们的士兵并肩而立，索菲亚只能看到他微微弯曲的背影，那背影纹丝不动，像一尊站立着蜷缩的雕像。他身上之前因为担心面具失效的那种紧张感消失了，在索菲亚眼里，他似乎并不害怕玻璃另一侧的怪物。联想到在过去一段时间做任何事这男人都谨慎过度的派头，索菲亚对此时此刻的程知行感到陌生。
好在这新出现的陌生是一种名为安全感的正面情绪。
头上的天花板依然发出微微闷响，落下屡屡细密的灰尘，似乎有一支迷你罗马方阵正踏着正步行军。有两个士兵的枪口对着头顶，警惕的目光追随着落下的灰尘缓慢移动。
过了约十分钟，头上的移动停止了，窗前的黑影也离开了落地窗，屋内的红色警示灯重新亮起。又过了一分钟，莫罗的拳头和手枪放下，她长舒一口气，似乎意味着危险远去。
“那是什么？”莫罗刚解除静默指令，索菲亚就开口询问。
“丫头，现在还不是安全的时候。”说话的依然是那个阻止他们靠近窗户的士兵，他大步走向莫罗，用急切的目光盯着她，“上尉，我们应该马上原路返回。我们需要援军。”
莫罗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请求。
“上尉！”
“不可能。”士兵回头，看到搭他话的竟然是程知行。程知行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莫罗，他用英语说，“现在出口被敌人掌控着。”
“你说的对。”她肯定了程知行的意见后抬头看着平静的天花板，“而且现在外面已经不安全了。”莫罗又一次看着程知行以及带他下来的那个叫让的士兵，“你们确定下来时把门锁上了，对吗？”
“是的，上尉。”
听到士兵的回答后，莫罗表情更加放松了。
“我刚刚已经用这里的设备向阿尔勒发出了讯息。我们留在这里，等待援军。”
莫罗把士兵们分成两组，轮流站岗守卫，不站岗的士兵则席地休息。同时，上尉禁止任何人擅自靠近窗户。
程知行和索菲亚都没被安排到第一小组，他思考了一会儿，在那个呵斥他的士兵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走向莫罗，此时上尉正站在她严禁其他人靠近的落地窗户边。
“我说过不要靠近这里。”莫罗对他的到来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很抱歉，可我需要和你谈谈，上尉。”程知行说，实际上他有恃无恐，他知道莫罗的那道命令毫无威慑力，没人敢在这里开枪，这间屋子就像一口高压锅，人人都紧张而害怕。
“那我们去那边谈吧。”莫罗说着准备离开窗户，她走出两步，却没听见程知行跟上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程知行正低着头看着窗户外。
“我觉得我们不用换地方。”他说。
莫罗皱起眉头，那个一直关注着程知行的士兵也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向他们，一边走一边撸起衣袖。
“阿兰。”士兵举起的大掌几乎要碰到程知行的衣服褶皱时，莫罗出声制止了他，她朝着士兵摇头，用微笑缓和紧张的情绪，“卢卡只是想谈话。”
“上尉，这小子违抗指令。”
“阿兰，我心中有数。”
在莫罗的坚持下，阿兰狠狠的瞥了一眼程知行，握紧拳头回去了。索菲亚和其他两名士兵一起看着他们，本来缓和的气氛似乎又紧张了起来。
“你想聊什么，卢卡？”莫罗走回到窗户边，她看着玻璃后面的世界，寂静而黑暗。
“莫罗上尉，恕我冒昧，你是美国人吧？”
莫罗愣了一下，她的脑子似乎被上百英里时速的棒球击中了，有那么几秒，她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程知行观察着冷光下她黝黑的脸，他似乎已经读到了答案，在莫罗的沉默中，他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除了我们来时的入口，你是否知道还有其他通道可以出去？”
莫罗的嘴角微微地抽动着，程知行觉得自己的猜想似乎正在一点点的得到证实。
“现在我应该叫你上尉，还是应该叫您博士？”
“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莫罗反问道，她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好让他们的谈话不被其他人听见。她声音平静，却又透露着微微的杀气。
“如果我言语有些冒犯，还请您原谅。”程知行看着远处刚坐下的阿兰似乎意识到这边逐渐紧张的氛围而直起了上半身，他似乎随时准备冲过来揪住自己的衣领，“都是我自己的猜测，我以前喜欢看一些有关生化武器的小说。”
“或许你该少看一点臆想类的故事，至少不要把它们带进现实生活。”
“你的建议很对，但关于这件事有两种说法我很认同：一，艺术来源于生活；二、现实比小说更离奇。白夜发生后，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小说里。”
“白夜，西班牙那边把审判日称为白夜吗？也挺贴切的。”
“上尉，我对过去各国之间发生的争端或秘密毫无兴趣，对于你的过去和这里的往事也毫无兴趣，我只想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现在我们已知的唯一出口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占据着。我想知道，如果，如果阿尔勒的援军不来，我们是否还有其他的逃生通道......”
“会有援军来的，24小时以内，援军就会消灭我们头顶的叛军，然后我们就会从下来的地方回去。”莫罗打断了程知行，她用一种极其自信的口吻叙述着，“纪尧姆将军从不丢下他的士兵，这是阿尔勒能在今天成为法兰西核心的重要原因。何况我们还有阿巴斯、托马斯上校。”她停顿了一下，微笑起来，她轻轻地拍打着程知行的肩膀，“你太过担心以至于你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虽然我们遭遇了叛军的袭击，但是一切还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现在去休息吧，睡一觉或许对你的臆想症有好处。”
莫罗拍了拍程知行的肩后向士兵们坐着的地方走去，没走出几步，她就听见程知行用别扭的英文大声喊道：“叛徒不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莫罗回头看着他，她快步走回到程知行身边紧盯着他，“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卢卡......”索菲亚也跑到了他们身边，她看着男人，闪烁的蓝色眸子聚集了太多的情绪：疑惑、犹豫......还有满怀秘密的担忧。
莫罗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你也知道什么？”
“别担心，我有分寸，我只担心我的英语让我的表达不够充分，所以你必须一五一十地把我的话翻译成英语告诉这位上尉。”程知行看着索菲亚点头。
“英语？”
“是的，如果是美式英语我觉得更好。”程知行的目光移回到莫罗身上，他说，“首先，我希望我们主动分享的这个秘密会让我们之间更坦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