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沉浸在黑暗中的破庙宛若风烛残年的老者,在无声叹息。
陆绎藏身在一棵白杨树上,边疆如此干旱之地,只能看见三两棵白杨树,难以见到江南水乡的垂地柳枝。
昏暗中,大人双眸炯炯有神,盯着西南角落的帐篷,生怕夫人遇到不测。
再说今夏出了帐篷,趁无人发现,矫健地躲进帐篷与墙壁的缝隙之中。原本身形娇小的夏爷,宛若真正隐形了一般……
院子里,众人将戏服、道具、舞台布景等唱戏所需一切物件,皆装在马车上……忙完之后,大伙儿静候班主出来,一道出发前往宁夏府衙。
缝隙之中,今夏静静地等候着,她已经听见班主在挠痒痒地细碎声音了。
古人云:忍痛易而忍痒难!
帐篷之中,班主坐在榻上,浑身奇痒难忍,他伸手挠了又挠……尤其是足底的奇痒宛若一把匕首插进胸口中。无奈之下,他脱掉鞋袜,开始不顾形象地抓脚心……但一切宛若中邪一般,无论班主怎样搔抓,啃噬五脏六腑般的痒只增不减……渐渐地,班主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微弱的烛光中闪烁。
“班主,一切已准备妥当,何时出发?”一名弟子在帐篷外问道。
片刻之后,班主强忍难受朗声道:“你们先走吧!我……我背完这几句戏词儿,就去追你们。”
“啊?”那名弟子满腹狐疑,试探性地问道,“班主,今晚这几场戏的戏词儿,您不是早就熟记于心了吗?”
班主不难烦地吼道:“我让你们先走,你们动身便是,哪里来如此多废话。”
“是。”被抢白了一顿的弟子面色难看,转身走向春喜班其余众弟子。
在长生等人的带领下,春喜班众人驾着马车,一路往宁夏府衙赶去。要说弟子们对班主真是当父亲般孝敬,他们临走还留下一匹马,好让班主能骑马迅速追赶上他们。
转眼间,破庙恢复了往昔的寂静,只有微风吹动白杨树叶的声音飒飒作响。
——
今夏跳跃出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帐篷,双手作揖:“班主,数载未见,您老别来无恙啊!”
班主停下挠痒动作,怔怔地望着今夏,瞬间明白过来,大怒:“袁今夏,你竟然敢在我茶水里做手脚。”
“啧啧啧,班主真是睿智。”夏爷竖了竖大拇指,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实话告诉您,那杯茶水中有来自药王谷的痒粉,那可是我姨独门秘方,一般人想品尝还寻不到呢!”
“你……”班主火冒三丈,起身欲过来打今夏,可他刚站起来,四肢百骸的奇痒宛若泄闸洪水般扑面而来,又似无骨小蛇钻进五脏六腑,不停地啃噬一般。
今夏后退几步,索性挑明来意:“班主,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并不想伤害你。但实在事出有因,才出此下策。我真实身份,你也知晓,只要你帮我混进宁夏府衙,我便给你解药。”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今夏心中愈发踏实,因为她明白是夫君陆绎来了。
——
转眼间,陆绎已掀开门帘走进帐篷,鹅黄色烛光映衬下,大人愈发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冷冷地盯着班主,一言不发。
班主望着今夏与陆绎,昔年被他二人审讯时的恐惧跳跃出来,宛若八月雷暴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因为害怕,班主竟然瞬间忘记了身上奇痒,不再搔抓,一动不动。
今夏瞥了眼夫君,冲班主说道:“你且放宽心,我们不会伤害你,条件是你必须带我们进宁夏府衙。”
陆绎依旧没出声,算是默认今夏所言。
班主脸色涨成猪肝色,用了很大力气说道:“我这般模样,如何带你们去?”
今夏眼珠一转,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宛若豆子大的药丸,走到班主面前一伸手:“拿去,这是半颗解药,可保你半日之内无恙,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剩下半颗解药。”
班主望着今夏手中药丸,心中暗自盘算:眼下这情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倘若不应允他二人,怕是我会有性命之忧!当机立断,他拿起药丸塞进口中,仰头吞了下去。
江湖人称林菱为“医仙”,这瓶解药出自她手,焉有无效之理?
在今夏、陆绎注视中,吃了解药的班主,片刻之后,便觉得通体舒畅,宛若魑魅魍魉般的奇痒,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陆绎倏地开口:“班主,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蒙古鞑靼扯立克对李方将军下了黑手,如今宁夏府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不甚清楚,因而不敢贸然前往,还望班主仗义相助。”
大人一番话,说得不软不硬,将班主抬得很高,他不答应似乎自己都良心上过意不去。
班主自嘲苦笑:“倘若我不同意,你们会放过我吗?呵呵……时辰不早了,你二人就伴作我随从,进府衙吧!”
“多谢班主,多谢班主。”今夏笑脸如花,双手连连作揖。
陆绎也是面带喜色,心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算是要迈进宁夏府衙了!
月光皎洁如沙,伴随着微风,今夜的满城镇似乎不同于往日。
破庙院子里,班主将唯一的马车套在长生等人留下的马匹上,今夏、陆绎倒也不客气,没等班主招呼,他二人便坐上马车……
一路上,马车驶过坑洼不平的小路,车轱辘声尤为刺耳,似乎能划破满城镇夜晚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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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来到平坦大路上,今夏这才长舒一口气,问道:“班主,您何时带戏班子来到此地的?”
“已有六七日。”班主没好气地回答,他被人要挟,却敢怒不敢言,怎会好好说话。
夏爷长袖善舞,怎会看不出这点事情,也不往心里去:“那班主,宁夏府衙是谁要请春喜班去唱戏呢?”
班主叹了口气:“说是胡大人的小妾过生辰,特意重金邀请春喜班去唱《宝剑记》。”
“哪个胡大人?”陆绎扭头,好奇地问道。
赶着马车的班主一怔,疑问脱口而出:“陆大人,莫非您没听过此地知府胡害胡大人?”
“咳咳,”今夏倏地咳嗽两声,惊讶至极,“秦二世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