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灰砖平房的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砖的小路，每栋平房前都挂着白色的四方形灯笼，烛光一照上面的美人图逐渐清晰起来。风一吹，像是美人起舞，似梦似幻。
奇怪的是，这两排平房的门口都站着人，有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年轻女孩，有的是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带着个年轻女孩。这些女孩年龄小的八九岁，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过来。仔细一看，门口灯笼上的美人画的就是这些女孩。
我站在青砖小路上隐去了身形，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男人，极尽抚媚之能事的女孩，笑面相迎的中年妇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应该是妓院，确切的是妓院一条街。那门口站着的中年男女应该就是老鸨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鸨们便招来了不少客人，笑着回屋去了，我正想随便找个人跟过去看看情况。这时，大司命的声音传来，“我在十三号房里，快过来。”
我闻声快步朝着标着十三号的房子走去，正对着大门有一间屋子，面积比较大，应该是主屋。东边还有一间不大的偏房，我正犹豫着往间屋子走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进我的鼻子。随着气味儿走进主屋，上前询问进展。大司命看着快要熄灭的生命油灯，道，“我在等一个时机。你来得正是时候。”
生命油灯燃尽之时，大司命抛出水晶球。凌厉的剑气划过女孩的身体，灵魂与身体瞬间分离。水晶球透出的白光顺势将灵魂收去。如此看来，这水晶球就是接收灵魂的容器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头发和脸粘在了一起，肿胀的眼睛有新生儿的拳头那么大，身上到处都是被皮鞭抽过陷下去的凹槽。更触目惊心的是头上那块被掀掉头发的血色头皮上有一个锤子敲击留下的洞，黄色的脑浆夹杂着红色的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淌着。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不愿意承认这就是现实，犹如炼狱般的现实。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把女孩儿的尸体扛在肩上就要往门外走。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来，他要把女孩儿的尸体扔到山沟里。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野狗，它们的喉咙里不断传来低吼，高高拱起的背部是在警告同伴不要来抢食物。正当它们准备扑上去饱餐一顿之时，黑色的烟雾袭来，纷纷倒地不起。我满怀感激的谢过大司命。
大司命的手拂过女孩的尸体，血污凹槽都不见了踪迹。
“再看一眼吧。”大司命扭头对我说道。
我跪在地上把女孩的手交叉放在胸前，一道业火从地底涌出包围了女孩。我赶忙起身向后退去，对着女孩的遗体鞠了个躬。业火燃过，女孩的尸身化成了灰烬。大司命递过来一个玉瓶，道，“留个纪念吧。”
我再次俯下身来，一捧一捧的把骨灰装进瓶子里。
我把装满骨灰的玉瓶放进洞天福袋，失魂落魄的道，“阿恒，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想找个答案。”
“你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天地孕育的生命，偏要分个尊卑贵贱，三六九等出来，上位者掌控着资源、权力甚至他人的生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位者勤勤恳恳，最后还要落个满身疮痍，遍地枯骨。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个问题。”我不住的点头，向大司命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阿贤，你要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于万物，只不过是为了生命的延续，男女的身体差异就是很好的证明。天地运转即是天道，天道即是客观存在。”
“既然天地无意如此，为什么这时空里一半的人口要被套上枷锁，拔掉尖牙，剪掉利爪，如同其他被驯养的动物一般，以主人的意志为生命的全部呢？我是如此，那个惨死的女孩儿也是如此，可悲的是我们的身体从从来都是由人，不得由己。我们的生命就毫无价值可言吗？”
“是人类自己的意愿，人类是社群动物，单靠个人的力量，想要立足于天地之间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人类需要借助团体的力量生存下去，可是资源就那么多，不是人人都能享有，既然如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区分你和我，除我以外都是他者，和猫狗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维持我的养料而已。你现在是供职九重天的大司命，在之后的时空之旅中，会找到答案的。”
“好吧！”我显得有些沮丧。
“时间到了，我们得回去了。”
我跟随大司命回到天府宫，大司命拿出一本生死档案摊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抛出水晶球，淡淡星光洒落汇聚成那个女孩的身形，大司命坐在沙发上和女孩面对面，道，“你好，玉成，我是司恒。我需要完善你的生死档案，可以告诉我你生命的最后五分钟发生了什么吗？”
玉成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是镶嵌在了眼眶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残忍了些。没关系，你不用着急回复我，等你做好准备我们再聊。”
玉成机械般的点了点头，水晶球照射出淡淡的光芒，玉成的灵魂随之而去。
“阿恒，我们不能救她吗？难道只能做壁上观吗？”
“我虽是主掌生死的神，可也不能随心所欲。我和玉成其实并无区别，都是天地孕育的生命，我无力与天道抗衡。”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就这样放弃吗？可是我们还没有试过，怎知就不行呢。”
“阿贤，我们只有在个体生命终结前的五分钟才能感知到。每天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我们要在同一时间结点在将要死去的生命中挑选一人，即便我们出手干预，也只能救一个。”
“够了，一个也够了。我想要试一试。”
“好，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我躬身一礼，踏云而去。
回到青云山已是凌晨一点，远处的月好似一面银白色的憧憬，照应出我内心的苍白。
我召唤出斩魂剑，随手砍了些白冷杉来，催动口诀，上下翻飞的树木如同跳动着的音符，不一会儿功夫，一座小木屋就站立在这片土地上了。今晚就在这儿休息了，随手拉了个结界，免得谁人扰我清梦。
我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脑海里不断闪现玉成惨死的画面，碎裂的骨头，迸出的脑浆，我的身体似乎也一同死去了。
我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夜色紧紧裹挟着天空，一丝一毫的光亮都逃不出去。轰隆的雷鸣不停地击打着苍穹，凌厉的闪电将这夜幕撕开一道口子，点点亮光映上我的脸。
我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在这一刻奔腾跳跃，像是要撕碎肌肉和皮肤而出，狂乱的心脏也在不停的敲击着胸腔。我把手放在心口去感受这震撼的力量，一如拼命钻出地表的小草般旺盛的生命力。
一股不知哪来的力量牵引着我站起来，伸展双臂，朝着窗外大声嘶喊，“我要活下去，我要为自己活下去，我要为玉成活下去，我要为所有我生命中的女孩活下去。”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绝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了，处理完周牧，就开始新生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