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正疑是梦境,回头一看,那只大黄狗的犬身却躺倒在了草席上,一动不动,而自己的魂魄早已经脱离了犬身,来到了虚空之中。
他惊了一吓,忙道:“等会等会,罪仙冒昧问一句,两位使者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
黑无常拘着他的魂魄暂停在半空中,道:“上仙啊,你虽见罪于天界,但在人界却能接受香火供奉,近日这香火之气满了百年,忽然就凝结成金色神光,竟已上达天听。天君差人查实了,也知会了幽冥府君,说上仙在人间历完这一世的劫,就能重新飞升,且可归位神君。小仙在此先恭贺神君大喜了!正是因为神君如今已然身负神光,幽冥府君才您发现您竟然误投了犬胎。如今我们兄弟就是带神君重新投胎历劫的。”
归位神君?不用再无休无止的看守南天门了?!时来运转了。
李亘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敢问使者,我再往何处投胎?投胎后可还能记得前事?”
黑无常道:“神君本来该历经胎狱十月降生,就此消除记忆,但是如今投胎晚了,肯定消不去了,只能吃一颗我们幽冥特有的忘机丸了。我们兄弟都给你带来了,保证您吃了只消失记忆七十六年,分毫不差,”黑无常掏出一个乌黑的药丸子来,“不过神君放心,您这一世命还不错,是个读书人,能考中进士,且做个不小的官儿,寿限七十六。人间七十六年,很快的!一眨眼的功夫您就能回去当神君啦!快吃了它就走吧!”
可李亘刚接过药丸,还没来得及服下,却忽然听见蓝一伤痛的哭泣之声。
她已经发现大黄的反常,不停的摇晃着它,见它毫无反应,不由惊惧的喊道:“阿黄!阿黄你怎么了阿黄!你可别吓我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阿黄!你快醒醒啊阿黄!”
白无常在一旁察言观色,见李亘面上多有不舍,忙道:“神君快走吧!等着您投胎的产妇好不容易才把胎位正回来,你再不去就要难产死胎了!”
李亘一愣:“胎位正回来?难道我要投的胎是身边的那个铃子?”
他既猜到了,白无常索性点了点头:“正是,说来也是有缘,神君竟然就在她身边,倒也省事了。”
“可这位姑娘孤身一人,也实在可怜!不知这只原先的大黄狗可是命数尽了?”
“按说它的命还没尽,它当日是被人踹到命门后暂时离魂的,结果被神君误打误撞进了身,它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幽冥之府的魂灵那么多,一只狗的灵魂也没地方找去!随它去吧!”
“二位使者行行善吧!”李亘祈道,“拜托求你们把那只狗找回来,它虽是畜牲,却知恩图报,不该如此枉死!”
黑白无常赶紧去扶:“可不敢可不敢,神君受人间香火,如今已经是有了神位的人,怎么能拜我们!”
“使者也知我眼下虽落魄些,但以后是要做神君的,只要二位使者今日做了这份恩德,他日若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
其实找回一个孤魂也容易,只要他们愿意。如此还能落个神君跟前的人情,倒也划算。黑白无常默默计较着,互相一通眼神,便也同意了。
李亘立即向他们承诺,等那只大黄狗复活了,他立刻就服下忘机丸,然后老老实实去投胎。黑白无常让他在此处暂且等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蓝一还在抱着大黄狗伤心的哭个不停,李亘赶紧飘落下去,先用水把饼子泡软,捏成一个药丸子,然后涂上墨汁。表面上看似乎和忘机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细嗅之下,差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那似乎是书里看过的曼陀罗,此花花生于忘川彼岸,香气幽冷似梅似兰,又如沉香般浓郁,食之可使人忘却前尘。想来这能消除记忆的忘机丸便是以此花为主药。
可这狭隘的地道里,又去哪能配的相似的味道,瞒山过海呢?若当真服下忘机丸,这蓝一姑娘又如何放心的下?
他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谓的追求自由,却总爱给自己捆绑一个又一个的责任与枷锁。
李亘还在苦思冥想,那黑白无常却拘了一个灵魂来了,他还不及得问上一句,那灵魂便被两个使者一推,跌落进大黄狗的身体里去了。
他眼瞅着本已绝了气息的大黄又慢慢站了起来,尾巴拼命的摇着,在蓝一身前欢快的跳跃着。
“大黄!大黄你又活过来了!我的大黄!蓝一欣喜若狂的抱紧了它,哭道:“你这只傻狗可吓死我了!”
虽然它当真成了一只傻狗。可有了它的陪伴,至少这地道里的日子不会那么难熬。
李亘稍微放心下来,但他没来得及伪造出忘机丸出来,只能道完谢,忐忑的拿出饼子做的假药,往黑白无常眼前一闪,飞快的投进了嘴里,仰头咽了下去。
傻狗是真傻,可黑白无常不傻,这种低级伎俩如何瞒得过。黑无常面无表情的又掏出一颗:“神君,这个吃多了没有什么危害,不如再吃一颗。”
忽的一声,李亘又要当场下跪,吓得黑白无常赶紧拦住:“神君,我们知道您的想法,可是留着记忆是违反天规的。”
“违反天规?那我落到犬身时,怎么没有人在意我有没有记忆?”李亘心里生出些怒气来,但又觉得求人办事如此态度不妥,又转而恳切道:“两位大哥,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让我保留着记忆,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我不说你不说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等我做了神君,贡品给你们随便吃好不好?”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道:“记忆如果不失,面貌就不会改变,面貌若不改变,这事儿就算不说,也容易捅了出去,我们俩可是要担责任的。求神君放过我们,老实的吃了忘机丸吧。”
李亘道:“这世上面貌相仿的人何其多!怎么就一定证明是李亘呢?况且说到责任,我误投犬胎多日,两位使者就没有责任吗?幽冥府君就没有责任吗?我身为曾经的仙侍,未来的神君,却被困在犬身中天天摇尾巴,这事就没有个说法吗?还有那只大黄狗,命数未尽却成为幽魂,幽冥之府却视而不见,这不是玩忽职守吗?我本该十月投胎忘记前尘的,生生耽误到现在,险些导致产妇难产横死,又是谁的过错?”
黑白无常被问的哑口无言,良久才支支吾吾道:“神君说的虽然有理,但神君获罪受罚总归是逃不脱的。”
“好,受罚我认,但七十六年之后,我定要去找天君,找幽冥府君讨个说法,不知道到时追究责任,负责拘魂的二位是不是首当其冲呢?”
黑白无常又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这事确实与自己失职有关。如今辩他不过,便叹道:“神君若能体谅,他日东窗事发,就说是您自己用假的丸药蒙骗过关,脱清我兄弟二人的责任可好?”
李亘立即应承:“我以未来神君之名保证,定不会连累二位使者!”
既如此,黑白无常也再无话说,带着他的魂灵往铃子家里去了。也不知是李亘的胎位转向图发挥了效用,还是命运的推动引起的变化,总之他们走到时,稳婆正在惊喜的喊道:“胎位正了!孩子也马上就要引动了!”
柱子激动的瞬间不知所措,一张脸憋的通红,此时铃子腹中已经大痛起来,黑白无常趁机将李亘的魂魄一推,便见化作一股青烟,跌入到产妇腹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