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秘南非
从记事时候起,我就喜欢偷听。
我是一个思虑过多的女孩,缺乏普通孩子具有的安全感,更不像我同学那样没心没肺。我总觉得大人在背着我说一些秘密,说有关妈妈为何忽然离开这个家庭的秘密。那些讳莫如深的事情对我充满了魔力,也让我充满担忧。我固执地想去探索他们故意隐瞒我的事实,去探索深藏在时光背后的秘密。爷爷、奶奶、爸爸、姑奶奶、姨奶奶们当着我面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潜藏着故意不告诉我的真相。而在他们窃窃私语时,我就好像看见了一道门缝,趴在这道门缝上,可以看到大人们的世界,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偷听让我拥有安全感,让我感到踏实。我的偷听水平日渐纯熟,我享受着偷听带来的乐趣,同时也被偷听来的东西所折磨。
13个小时的飞行我一直在昏睡,却偷听到了葛戈对姑姑说的一句很关键的话:“到南非,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呢?姑姑见多识广,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身边有各种帅哥追求她,想让她惊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离开家时是寒冷的冬天,一下飞机却是艳阳高照。蓝天澄澈高远,气候温暖湿润,满树的花蕾无遮无拦绽开着,灿烂得不同寻常。这就是南非?它第一时间就给了我一个好印象,长途飞行的疲劳一扫而光。
从长长的飞机引桥进入到大厅,一簇红色、黄色、绿色、橙色的花团呼啦朝我们围拢过来,花团跳跃着,欢腾着,还伴着唧唧咕咕听不懂的歌声。定睛一看,是一群身着鲜艳服装的黑人,每个人手里举着一大簇鲜花。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黑人,黝黑的脸蛋黝黑的脖子黝黑的胳膊和大腿,天色昏暗的时候,他们会混淆在空气里。我仔细端详这个陌生的人种,全身上下只有黑眼珠外的白眼仁是白的,牙齿是白的。在全身黑色衬托下,这两点稀少的白成为一种视觉冲击和强烈对比,让我的眼光久久凝视着那一点白色。
一个穿红衣服的黑人女子走到姑姑面前,咿咿呀呀唱着,将一副花环套在姑姑脖子上。她的同伴将一束鲜花递到姑姑手上。姑姑白皙的脸蛋映衬在五颜六色的鲜花中,光艳迷人。
一个绿衣服女子朝我走来,给我也套上一副花环。我悄悄摸了摸,全是真正的鲜花!红、黄、蓝、紫、白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卉盛放在我胸前,香气包裹着我。
没想到刚一降落异国土地,就有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这是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葛戈神情坦荡看着姑姑,毫无夸耀和得意,好像这盛大隆重的仪式只是他从空中信手拈来。真是一场惊喜,葛戈没有夸张,他真厉害。
姑姑灿烂的笑了,旁人看来那只是礼节性的一个微笑,只有我知道,冷美人姑姑很少这样绽开笑靥。
我没想到,葛戈还准备了更大的惊喜。
在我想象里,非洲是一个洪荒蛮夷的地方,不但落后贫穷而且神秘恐怖,遍地奔跑着狮子、大象、猎豹、斑马,生活着手拿弓箭全身裸露的黑人。
当车子抵达一个叫做“太阳 城”的地方,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地带,前方是一片苍翠的热带雨林,树林中掩映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猴子在林中跳跃嬉戏,各种颜色的鸟儿盘旋在塔楼间,羚羊和斑马四处游荡,根本不是人间景象,是童话里的天堂。
葛戈潇洒地朝远方招招手,一辆电瓶车立刻出现在道路上。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跳下车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邀请我们上车。车子驶进一片绿茵茵的高尔夫草地,沿着缓坡、湖泊、沙坑边行驶,停在一座形状奇特的石头城堡面前。
阳光照在古堡顶上,粗犷的石头反射出红色、黄色、紫色、金色的光,我数不清有多少种颜色。城门前边由非洲巨象把守,城堡后门交给巨豹。一阵悠扬的号角吹起,城堡大门徐徐打开,国王、皇后、公主、王子的马车缓缓行驶过来。拉车的不是马,是狮子和猎豹!车也不是普通的车,是由大象皮、斑马皮、狮子皮做成的百兽车。武士们穿着铠甲骑着大象,护卫车队缓缓进入城堡。大门关上了,门上凝固了一群奔驰的羚羊和三头追捕的猎豹。
“太阳城皇宫大酒店,今晚我们住这里。”葛戈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居然站在一个巨大的厅里。
眼前有三排粗大的石柱,墙壁上雕刻着一眼看不过来的巨大壁画,画上是拿武器的非洲人和凶猛动物,身后是迷幻的野生荒原。公主和王子去哪里了?我仰起头来,八米多高的正厅穹顶上有一幅巨大的画,国王、王后都在画里面。
是多少能工巧匠?花了多少年?把非洲皇宫变成了这个现代大酒店?酒店里居然可以有飞奔而下的瀑布,有汩汩涌喷的清泉,有水塘,木船,还有热带丛林,这是多大的面积啊?踏着玉石打凿的阶梯朝前走,到了满布彩画的圆拱形天庭,高贵的国王和华贵的皇后经常站在这里发号施令,到处都是巨大象牙构成的雕塑。
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姑姑没抛下我去跟葛戈住一个房间!我长长吁了口气。这趟旅行我不是孤单一人,也不是电灯泡,可以跟姑姑朝夕相伴!
为了这个惊喜,我殷勤地甚至带点儿巴结地,帮着姑姑把色彩缤纷的裙子、时装、丝巾挂到衣柜里。难怪姑姑出门要带那么大个皮箱,光衣服就有十几套呀!还有各式各样的帽子、眼镜、饰品。终于知道她每次旅行的相片为何美得犹如时装秀,她每天都要预备一套不一样的衣服哦。
姑姑被葛戈叫出去了,我急忙把费多多放了出来。他摇晃着绿脑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又扩胸又踢腿,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把他憋坏了。绿脑袋又丑又怪,个头还不到我膝盖高,谁能想到一千年前他是帅美无比的阿拉伯王子?
他走到我面前,“你看见紫罗兰了吗?”我俩没见面十多个小时,他刚一开口就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全身紫色,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对吧?”费多多好像进入过我的梦境,居然知道得这么仔细!“她对你说什么没有?”
那只带着紫罗兰香气的猫咪……我回忆梦境,假如不被葛戈吵醒,猫咪是打算跟我说点儿什么的。
“她有灾难!她一定有灾难!”费多多坠入一种绝望、愤怒、悲伤的境地,本来就翠绿的脸如又刷了一层绿油漆,瞪着鼓鼓的大眼睛,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
“她离我们不远,我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为什么要找猫咪?为什么费多多认识紫罗兰?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隆隆的雷声在非洲旷野响起,城堡内的非洲土著民擂起浑厚的战鼓,雷声、鼓声、粗犷的呐喊声交织于古堡上空,在我刚刚踏上这片神秘土地的第一天,耳朵、眼睛、喉咙、皮肤,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原始粗野。
我的耳朵不由自主偷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我该回房间去啦!小雨胆子小,从来不敢一个人睡觉。”
“你可以先把她哄睡着了再过来,我们出去喝一杯,南非有非常不错的咖啡呢。”
“不行,她半夜会醒,更严重的问题是,小雨会梦游,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我噗嗤笑出声音来!
姑姑真会瞎编呀!三岁起我就一个人睡觉,在家有自己一个单独房间。每天晚上只要头一挨枕头,绝对第二天才会睁开眼。姑姑居然说我会起来梦游!
已经听见姑姑脚步声了,费多多只来得及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哧溜钻衣柜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