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白盈然终于抱着靠枕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一点酒精到底在她身上起了作用,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想来是陆一洲把她挪过去的。起床洗漱,已是下午时分,宽敞的客厅安安静静,只有仿古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餐桌上有准备好的食物,一把钥匙压着一张留言条。陆一洲说今天要去公司,让她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白盈然站在偌大的房子里,感觉不可名状。也许自己不该如此唐突地待在这儿,但她又实在需要一个能够尽情悲伤和抚慰悲伤的空间。昨天赵廷替她到家取了行李,父亲便不放心地打来电话,她含糊了几句,说要急着去赶飞机。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在她心里的人,他的离去对她的打击是多么巨大。那些悲伤的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不断地涌上来,让她难得一刻安宁。
她又哭了一会儿,洗了脸吃了些东西。她不敢看电视,怕再见到那令她伤心欲绝的新闻。她茫然在房间踱步,过于阔大的宅子愈叫人心底空落落地难受。她穿了外套,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出门去。
这个时候小区里散步的人并不多,举目四顾,但见堆山造泉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美似公园。已经泛黄的银杏在风中摇曳,时而有扇形小叶飘落在地。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与她擦身而过,白盈然看着车内牙牙学语、手舞足蹈的孩子,忍不住满眼是泪。
她仓皇而逃,重又躲进那豪华大宅,蜷坐在沙发里直到天黑。
“怎么不开灯呢?”
陆一洲回来的时候,发现白盈然就这样把自己掩埋在黑暗中。他开了客厅的灯,亮灿灿的光芒令沙发上的人无所适从。
“你就吃了这点东西?”陆一洲看了眼餐桌,皱眉道。
“没胃口。”白盈然神色倦怠。
“走,我带你出去吃,一定合你胃口。”陆一洲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拉着出了门。
他找了家颇有特色的火锅店,点了白盈然爱吃的酸菜鱼。浓稠酸辣的锅底端上来,切得薄薄的黑鱼片在锅子里慢慢翻腾。
白盈然喝了口汤,吃了片鱼,鲜嫩香软,真是美味。她隔着腾腾热气望见陆一洲脸上的疲惫,想昨晚他一定没怎么睡,白天还要在公司忙碌。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她心生歉意,捞了一勺黑鱼片放进他碗里。
陆一洲也捞了些鱼片放进她碗里:“对我来说,你永远都不是麻烦。多吃点,越来越瘦了。”他不动声色,却很高兴她在悲伤之余看见自己的付出。他愿意为她做更多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要她能快乐。
吃完饭,陆一洲开车带着白盈然兜风。车子行驶在环城高架上,从南到北,越江而过,S市的夜景在车窗外旖旎。
“你看,我家原来就在那儿,前阳台能看见我的幼儿园,后阳台能看见我的小学。”白盈然忽然指着某处道。
“这儿离L中不远,要不要下去看看?”想起过往,陆一洲心有所动。
“我不想去。”白盈然摇头。
陆一洲觉出提议的不好,转了话题道:“你瞧,这个城市的变化有多快,很多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其实不太适应这种变化。”白盈然伤感,“这儿所在的区被其他区并掉了,我身份证上的某个数字如今已没有意义,就像没了归属感,一切灰飞烟灭得太快。”
“新事物总会到来。”陆一洲轻声安慰。
“可我不喜欢以消亡旧有的为代价。”白盈然说。
白盈然又在陆一洲家里宅了几日。
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看江面上的船只来来往往,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逝者如斯,尽情的悲伤过后,就要把那些悲伤在心底最深处掩埋。
她决定明天就回去。下午正收拾行李,手机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她接通了“喂”几声,那头却没反应。刚想挂掉,手机里传来轻微的声音:“盈然,我是笑笑。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个面,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