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年和珊儿这对冤家,就这么被张网紧紧缚着,像打来的两尾活鱼一般,被那伙海贼系在船尾泡在水里一路拖行,吞了数不尽的浪头,这才见前方一道高大水闸缓缓升起,海贼的船一一驶过,一座阴森孤岛陡然出现在眼前。
不等华锦年吐出喉咙里的咸水,俩人便被海贼押着一路七拐八绕,进到一个幽暗的石洞里,洞顶大书“波平浪静”四字,百十喽啰簇拥着一座半人高的鲨鱼皮椅上歪坐着条巨汉。
真是好一条巨汉,华锦年一见此人便觉他只要踮踮脚,便能摸着这里的洞门,腆腆肚子,便能将他坐下的鲨鱼皮椅顶飞,怕不得有千斤力气的大臂上缠着一圈又一圈铁链,铁链末尾系着个磨盘大的铁球。
华锦年瞅瞅那巨汉胸前健硕的双峰,加上那个大铁球,站起来身上仨大球一齐晃个不停,再偷偷瞅了眼一旁的珊儿,暗自比较一番,心想就这厮还波平浪静,到底哪里平了?我看她倒挺平。
不用说,这便是大当家的,人称海蝎,方才那使双刀的,便是二当家,人称海蛇。
“大哥,人我拿来了,还缴获两件神器!”
海蛇示意手下将华锦年的声刀和珊儿的珊瑚刺呈上,珊儿手擎那根珊瑚刺,江湖人称“红莲火”,亦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神兵,且握在手上随人内力可大可小,收放自如,颇如孙大圣手上如意金箍棒般神妙。
武林中人求之不得的两件神器,那大当家的只瞟了一眼,不屑一顾大笑道,
“哈哈,贤弟,你弄来的这些早不中用了,看看咱得来的家伙,这才叫神器!”
海蝎说着,从鲨鱼皮椅下摸出个锃亮的火铳样的东西,照着那石洞顶上,一抬手,就看火光一迸,轰的一声巨响,那石壁瞬时裂了数个老大的窟窿,大大小小的碎石窸窸窣窣地崩落下来,底下喽啰无不面如土色,抱头就躲。
华锦年也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心道这些海贼武功怎样且不论,有如此威力惊人的火器,难怪水师官兵不是他们对手。
“贤弟,瞧见没?这叫火枪,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哪个比得上这玩意儿?你再看!”
海蝎得意地大手一挥,早有喽啰抬上十几个木箱,那些箱子一打开,里边便嗡地飞出一大波蚊蝇,还窜出几只耗子来,再看里边,全是这样的火枪。
“你看,有了这些宝贝,别说大棠水师,咱就是打进京城,夺了皇位,那也是轻而易举!”
倒是那海蛇见了这一箱又一箱的火枪,神情复杂,半晌才挤出一丝笑,说,
“恭喜大哥,只不知从何处得来这些宝贝?”
“有贵人相赠,先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押下去,你我稍歇,贵客晚些便到。”
……
华锦年正好奇他说的贵客是什么人,早有一伙凶巴巴的海贼过来,一番生拉硬拽,华锦年忍不住牢骚几句,便换来好一顿拳打脚踢,直揍的鼻青脸肿,将他和珊儿踢进这石洞底下的水牢里。
这水牢是个常年见不到半点光的水洞,里边漫着齐腰身的臭水,蚊虫肆虐,闷热无比。
华锦年在这倒是见着两个熟悉的人,大师兄成炎坤和蔚千山,俩人身上都背着些伤,还戴着厚重的脚镣,正静坐在污水当中,各自运功疗伤。
“师兄!”
锦年又惊又喜,成炎坤似是早有料到,只向他点点头,示意他无须多说,保存体力要紧。
四个人就这么在黑暗里面对面坐了许久,成炎坤这才意识到跟华锦年一同被押进水牢的还有个姑娘,只是这俩人明明一起来,却坐着相隔老远,还互相扭着脑袋不看对方,俨然是对斗气的小俩口。终于忍不住问,
“师弟,这位姑娘是?”
“同路的,也来找药,不熟。”
华锦年说“不熟”俩字时,声音有意抬高几分。
“那,姑娘是水师营官兵?”
成炎坤向珊儿问道。
“别,不敢,我是红莲教弟子,人家都叫我‘火珊瑚’。”
对方冷冷回道。
“红莲教”的名号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华锦年只听师父说过那是个反朝廷的邪教,成炎坤更是知道红莲教弟子也是各个精通医术,近年因广行劫富济贫,治病救人之举而深得穷苦百姓之心,却又因行事诡谲,手段残忍,向来同水云台等名门正派水火不容,像什么当年的朱少卿府上灭门案,白砂村屠村案,西郊皇陵盗尸案……桩桩骇人听闻的大案,坊间皆传是水云弟子所为,可论行事作风,却怎么看怎么像这伙人的手笔,可至于真凶究竟是谁,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怎么?怕啦?还是觉得同我关在一个牢里,辱没了几位少侠的英雄美名?”
珊儿觉察出对方的异样,冷笑道。
好在大师兄毕竟名门之后,深得他父亲的气度风范,也晓得谁才是眼前的大敌,略一迟疑,便说,
“不会,医道无疆,不论师出何门,只要是为抗疫而来,都是英雄。”
不想那珊儿不但不领情,反而回呛道,
“呵呵,师尊命我潜伏在水师大营打探海贼和紫蒿素的下落,却是为了抗疫救灾,但你们,是为了跟朝廷邀功请赏才来的,琼州岛大疫半年,官府封岛,百姓缺衣少食,药食无救,灭门绝户的,十之一二,你们不闻不问,将军家小公子一个肠痈,就让你们吓得魂儿都没了,所以说,不是一路人,少来套近乎。”
这下华锦年坐不住了,抢过话头,眼神直指她道,
“哎哟,好个抗疫救灾,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一回也不知要把谁治个缺胳膊断腿。”
接着又向成炎坤和蔚千山说道,
“你们离她远些!师兄你可别信这婊子鬼话,她有招叫‘七星锁扣’的邪门暗器,能锁死人身上筋络血脉,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大哥便是中了她这招,不得不受截肢之痛!”
华锦年说着说着,眼里像要喷出火来,至于七星锁扣的事,那还是在京城重逢时,铁星河铁大哥告诉他的。
“胡说,我师父教我练七星锁扣,不过是类似点穴的普通功夫,锁住血脉两个时辰即可自溶,哪有你说的那么邪门?!”
珊儿这下怒了,打断他道。
“姑娘,被七星锁扣所伤,确实没有解法,你可是被人骗了练这邪功?”
成炎坤正色道,他饱读医书,对这种邪功,自然也有几分了解。
“哼哼,有没有的解,你种一颗在自个身上不就知道了?”
华锦年自是不信她辩解,只说。
“好。”
三双眼齐刷刷盯到珊儿身上,她也不慌乱,当场拂起左手衣袖,露出光洁的小臂,右手指尖一晃,就见她两指间夹着个瓢虫样的东西,丢在自己小臂上。
就见那瓢虫样的东西伸展出七只毛烘烘的脚来,沿着胳膊上的皮纹蠕动开来,像是要在皮肉中钻出个窟窿来,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没了踪影,就见珊儿小臂皮肤完好如初,可皮下却冒出个小小的疙瘩,那疙瘩在皮肉当中一步一步往深处潜行。
成炎坤哪知这姑娘如此耿直,当真以身犯险,急忙伸手拿住她胳膊,怎奈戴着一副厚重脚镣,出招还是慢了半步,那虫儿已没入皮肉之中再也看不见。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
“怕啥,我料定师父不会骗我,这就是门点穴的功夫,不会将人弄残。”
这下轮到华锦年看不懂了,
“那……要是真没得解呢?”
珊儿甩了甩胳膊,呵呵一笑,
“真没得解,就当我赔你兄弟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