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苦笑了，摆摆手说道：“辛姐，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人接回来，跟她说清楚眼前的事情再说。还有，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们看看是先瞒着她呢，还是直接告诉她？”
直接告诉她，就是她大姨为了一己之私把她妈给坑死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人性之恶。可是不告诉她，骆家人会愿意善意隐瞒吗？特别是骆母。
人类的悲喜从来就不相通，就像眼前的白事，除了辛姐是真心实意为章雪明伤心，其他人，哪怕是领班和章成明，甚至包括自己，事发当时的震惊和悲伤过去，现在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按照习俗，尽量将白事办的不让人诟病，也算是对得起和章雪明的相识一场了。
阮惠婷想着，环视了一下灵堂，基本都齐全了。遗像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照相馆的人送来的，她出了加急费。金箔是章雪明的一个堂嫂拿过来的，还挺客气地坐下帮忙叠元宝。中午的时候辛姐叫来的居士已经念过一遍地藏经了，现在都吃饭去了，晚上还有两场。入殓安排在明天，到时候人会来得多一些。火化安排在后天，是章成明去联系的。现在还没有强制火化，所以火化的人不多，章成明定的是早上十点。
然后就是将骨灰送入灵塔，章雪明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一时间肯定找不到墓地，只有灵塔还有空位。只是单穴的也不多，都集中在最高的三层。阮惠婷想着以后扫墓大概会非常不方便的，毕竟，灵塔没有电梯，一口气走上十来层，还是很考验体力的。
人的一生，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画上了句号。等所有的这一切都完成以后，一个人就在你身边消失了。接下去的做七和百日，那是亲戚的事情，对于旁人来说，已是毫不相干了。
“你家章成明说了吗？雪明姐的做七，谁来做啊？”阮惠婷趁着吊唁的空档，来三楼找阮惠婧拿钱。辛姐从出租房拿出来的现金和存折并不多，现在在用的钱基本都是送过来的人情。但是显然不够，所以阮惠婷打算拿出娱乐城的营业款先用着。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做这个。”阮惠婧剥着葡萄吃。
阮惠婷看着她：“你婆婆这两天好像特别紧张你，怎么了？有孩子了？”
“我也不知道，我没啥感觉。”阮惠婧不在意地说道，“就是经期推迟了一个星期，然后我婆婆就一直催我去检查。我问了医生，人家说要过了四十五天才给查呢。”
“怪不得。”阮惠婷点点头，“那行，那你就别下去了，我先下去吧。晚餐还是让之华酒店送吧，你吃啥，我给你点。”
阮惠婧想了想：“他们家的肉包子挺好吃的，你给我要四个。”
“你是猪啊。”阮惠婷白了她一眼，下去了。
灵堂里人并不多，辛姐去接晨晨了，章雪芬没来，章母肯定不能守着灵堂，她还拦着阮惠婧不让过来。这种情况下，阮惠婷觉得自己要是也走了，就有点过分了，于是她留在了灵堂，和领班已经章雪明的几个姐妹，一起帮着叠金箔。
让阮惠婷没想到的是，晨晨来的时候，只有辛姐陪着她，骆超雄并不在。辛姐说骆超雄在码头上把晨晨交给她以后自己就走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阮惠婷无暇去过问骆超雄的去向，因为晨晨站在灵堂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只是紧紧抓着辛姐的手臂，惊恐地问道：“我妈妈怎么了？死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变成鬼了？那她晚上会不会来找我，把我也变成鬼？”
“不会的，不会的。”辛姐慌忙安慰着晨晨，“阿姨路上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妈最疼你了，她就是变成了鬼，也是会护着你的，怎么可能把你也变成鬼呢？就算她来梦里找你，那也是因为想你了。晨晨乖孩子，你先进去，给妈妈上个香，磕个头，以后你就见不到她了。”
晨晨稍稍平静了一点，正好领班拿了孝衣和孝带过来，要她换上。小姑娘瞬间又不愿意了，又哭又闹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要穿这个，难看死了！”
“这是给你穿着好看的吗？”正当辛姐和领班束手无措的时候，章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沉着脸说道，“嫌难看，你挑个好看的投胎去啊。既然投在你妈肚子里了，她死了你穿个孝怎么了？还好看难看的。换上，不然就给我滚出去，滚回你们骆家去！”
因为章母不喜欢女孩，所以晨晨向来有点怕外婆。加上章母一直以来就看不惯女儿独身一人养着外孙女，对外孙女千依百顺不说的，还送她去上海读书。这在章母看来都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一个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犯得着这样娇生惯养吗？再说了，女儿养得太娇惯了，以后在婆家也不好过日子，谁家婆婆会跟亲妈似的娇惯你？
但是章雪明坚定地认为，自己从小没有在章母那里得到过母爱，绝不允许女儿也跟自己一样，没有母爱。加上她又觉得离婚很对不起女儿，所以对女儿是拼尽全力的付出。不管是租下红辣椒，还是承包娱乐城，目的就是赚钱，赚足够的钱，为女儿铺就一条最坦荡的成长之路。所以在章母看来，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女儿，章雪明根本就不需要去承包娱乐城。而如果不是因为承包娱乐城，她也出不了这个事情。
因此她觉得章雪明的死，从源头上来说，这个外孙女也是责任的。所以看到她站在灵堂门口各种作三作四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姨，晨晨还小，小孩子又不知道死啊活的，会害怕很正常的。”辛姐轻声打着圆场。
“怕？有什么好怕的？这是生她养她的妈，连自己亲妈都害怕，这种女儿有什么用，趁早给我滚。老娘就知道，姓骆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章母的责骂让晨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辛姐束手无措地安慰着她，又帮她擦着眼泪，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骆超雄进来了，一眼看到哭得惊天动地的女儿，也没问原由，直接从辛姐手里拽过她，拉进了灵堂里，指着章雪明的遗像说道：“要哭就在你妈面前哭，你在门口哭什么？这两天你想怎么哭怎么哭，让你哭个痛快。”
说完，一指辛姐，“给她换上孝服，都多大了，还什么都依着她。我还以为她能护着女儿一辈子呢，这么惯着宠着的。”说着，又对晨晨说道，“你妈没福气，早走了一步，从现在开始，没人护着你了，你哭，哭给谁看？除了你妈，谁管你哭不哭的！”
辛姐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手忙脚乱地帮晨晨套上孝服。晨晨也被骆超雄的话吓住了哭声，挂着眼泪抽抽嗒嗒的，却不敢再任性了。
骆超雄走了出去，对章母说道：“妈，我把大姐叫来了，有些话想要问问她。你这里有哪个房间方便的吗？”
“没有，哪个房间都不方便。”章母沉着脸，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行，那我随便找一个东西少点的吧，尽量减少损失就是了。”骆超雄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朝弄堂口走去，出租车还停在那里。
“一楼原来出租用的那个房间，现在没人住。”章母看着骆超雄的背影，突然说道，“你差不多出出气就行了，晚上还得有人守灵呢。”
“知道了，妈。”
阮惠婧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了，站在阮惠婷的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这前姐夫都离了婚了，对我婆婆还挺客气啊，没你们说的那么坏啊。”阮惠婧不敢置信地说道，然后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原来章成明说，他妈不喜欢女孩，我还以为就是那种不理不睬的不喜欢，还觉得她不理不睬又怎么了，我要是生了女儿，大不了以后就带着女儿住你那里去，眼不见为净不就没事了。现在看来，她妈不仅仅是不理不睬啊，这是各种看着不顺眼啊。”
阮惠婷也斜了她一眼：“她对你好不好？”
“好像……还行。”阮惠婧想了想说道。
“那不就完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下一辈的事情，等你生出来了再说。现在先发愁生了女儿怎么办？万一你生的是儿子呢，那你不白白浪费脑细胞了？”
阮家姐妹说话的档儿，骆超雄已经从出租车上拖着章雪芬走过来了。章雪芬披头散发的，看见章母就哭叫：“妈，你救我，你救我啊。姓骆的要打死我呢，他还说要我赔钱，要把磊磊卖掉。妈，你救救我，救救我们母子啊。”
章母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放心，他卖掉了磊磊，他也得坐牢。”
章雪芬一怔，还没有回过神来，骆超雄已经拖着她来到了章母指的那个房间，一脚踢开门进去，顺手又把房门关实了。这才松手，一把将章雪芬推到在地，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章雪芬看着自己被骆超雄拽得又红又肿的手腕，怒道：“姓骆的你到底要干什么？章雪明又不是我杀的，你有本事去找郑家的人算账去啊，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骆超雄盯着章雪芬，阴恻恻地反问，“你把章雪明给弄死了，没人给老子养女儿了，你说我什么意思？”
“章雪明是被郑大顺杀了的，关我什么事啊？”章雪芬惊恐地缩成一团，依然嘴硬。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郑大顺为什么要杀了章雪明啊？他们俩认识吗？”
“他……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我以为他只是去要钱了。”
“要钱？章雪明欠他钱了？”
“没有……我也只是想拖一段时间还钱，我怎么能想到郑大顺这么凶残啊。”
同归于尽地杀人，确实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骆超雄冷笑道：“所以，你骗了郑大顺的钱，然后让章雪明背锅是不是啊？那钱呢？你拿着安心吗？花着痛快吗？”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你把人弄死了，还想昧下钱？是觉得老子脸上刻着善良两个字，让你可以随便欺负我女人？”
“什么你女人……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你跟章雪明早就离婚了。”
“离婚了那也是我老婆，也是我女儿的妈。她死了，谁替老子养女儿？老子自己养女儿不要花钱的啊？你还敢说跟我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