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槐树下的几人发现身后有蛇，害怕得一边大叫一边散开。
很不幸，蛇因为叫声受惊，腾空而起，将离槐树枝最近的姑娘手臂被咬了一口，随后顺着围墙迅速逃走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有的姑娘吓得跌坐在地，身体不住颤抖。
小葵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指挥着把受伤的姑娘扶进屋子。
她之前在砍竹村见过这种蛇，没什么毒，好在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伤者丝毫听不进去，哭得肝肠寸断，以为自己要被毒死了，怎么劝也没有用。
就是这个时候，小葵第一次看见岐先生。
岐先生是女管家给众人请来的郎中，个子不算高，留着八字胡，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转，直叫人捉摸不透。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出身蜀郡的姐妹八卦道，绵州有一岐伯谷，谷主姓岐，号称“鬼医”，医术精湛，但脾气古怪，诊费也十分昂贵。
谁也不敢去问，这位岐先生是否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鬼医”。
小葵觉得奇怪，她们前脚刚把人扶进屋子，岐先生和女管家后脚就进了院门。
时间太过巧妙，显然早有谋划，岐先生肯定不是为了区区一条蛇而来。
她心中感到不安，有什么危险在悄悄接近。
最后一轮是刀法训练。东女国的贵族，皆会骑射，一把刀常不离身。
像小葵这种常年与柴刀镰刀相伴的粗人，自然占了很大优势。
等到女管家公布成绩时，南莫愁第一，上次那个武馆出身的姑娘得了第二，小葵又是第三。
小葵坐在下面，惊讶地看见卡拉琪上去领了第一名奖励。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南莫愁。”卡拉琪向众人宣布，指向下面的南莫愁，“我与她换了名字。她以后就叫卡拉琪。”
事后，小葵询问新的“南莫愁”为什么要换名字，得知是原来那个南莫愁的主意。
“莫愁觉得是汉人传统束缚了她她觉得换个东女国名字，能够从心里真正成为东女国的女子。。”
名字代表了对自己的期许，是一个人心灵的归处。
小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在她看来的荒唐闹剧，别人却视为一项愿意为此牺牲一切的崇高事业。
新的“南莫愁”对自己的汉名很满意。莫愁，听上去像是人生都不会有伤心事了。
新的“卡拉琪”倒是不开心了，她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没想到最后竟然名次差了那么多，小葵竟然成了郡主替身的热门选手。
一屋子的姑娘都说可惜了，小葵那张有疤的丑脸，注定不可能当上“利玛郡主”的。
岐先生自从来了以后，不论是日常的风寒发热，还是像小葵这种手脚有伤而不利索的旧疾，都是尽心尽力治疗。
不得不承认，被困在这院子生活还是极好的。经过岐先生的治疗，小葵身上因为恶婆婆打骂的伤口也消去不少，也没有明显的瘸腿了。当然，站久了脚还是很疼的。
她暗暗打听，竟然很少有姑娘有逃跑的念头。
仿佛间大伙儿就好像真的变成贵族小姐一样，吃喝不愁，与其他人生活有说有笑，还有免费郎中看病。
哎！猪仔在被杀之前，不照样活得很滋润。小葵不仅私下感叹道。
再过几天就是最终选拔的日子，会选出一位大郡主的替身。其余人的发落，女管家说是编成一支侍卫队，驻扎进沙尔尼城。
但小葵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假扮郡主这种事情，泄露出去可是大罪，会这么简单把她们放进东女国？
心里打定主意，小葵开始做逃跑的准备。
这半年，她已经成功摸清了院子外护卫巡逻的规律，以及某个方便逃跑的院子角落处。
因为平日子学习任务很紧张，各学堂分开之后，小葵很少再与第一学堂打交道。这天晚上她又出去踩点，无意中碰见了第一学堂的姑娘。
很奇怪，第一学堂的姑娘们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像是被下药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姑娘的脸明显跟刚来时不一样了，越看越像画像上的大郡主。
一股恐惧感从心里涌出来，她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淡定地摸回了自己的寝屋。
屋子是大通铺，十几个姑娘紧挨着睡觉，呼吸声此起彼伏。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映着她们微红的脸庞，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粉的美人图。
“又拉肚子啦？”旁边的南莫愁被小葵拉铺盖的小动作吵醒了，好心问道，“明天去岐先生那里拿点药吧。”
自从搬进这屋子，小葵就隔三差五地拉肚子，晚上经常出去茅房。
这当然是小葵编造的借口，但面对姐妹情真意切的关心，小葵还是点了点头。
大不了，把药喂给屋子后面的那丛虞美人嘛。
最后这次选拔，小葵不记得是怎样开始的，也不记得怎样结束的。
自从她发现第一学堂姑娘的异样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虽然偷偷给南莫愁说了，但对方明显不信，认为自己想多了。
心里揣着事情，就连上课也经常走神。虽然她平日子也没怎么认真听讲过。
最后的选拔成绩很难看，她排到了三十多名开外。
小葵很少去察看自己的脸，平日子洗漱时拿帕子胡乱往脸上一抹就完事。
现在她对着水盆，细细端详里面的那张脸。左脸上有块巴掌大小的伤疤，映在清水中格外显眼。用手遮住左脸后，右脸呈现出的样子竟然和画中大郡主十分相似。
屋子里的姑娘在收拾东西，她们明天就要出发前往东女国。南莫愁见小葵还未动静，上前拍了后者的肩膀：“别磨蹭了。”
沉浸在恐惧中的小葵一惊，吓得把水盆打翻在地。
她摸着自己的脸蛋环顾四周，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真实，看什么都觉得像是虚影。
南莫愁的话明明在耳边说的，却像是隔着重重山峰才传过来一般。
得逃，必须逃。
小葵勉强稳住心神，抓紧时间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她从村子里带出来的几百文和香囊，被绑走时都丝毫未动，到了这里就又还给了她。女管家给每位姑娘发了两套衣服两双鞋，她得第三名的奖励是方糖点心，早就吃完了。
到头来，和刚从村子里出来时一样，除了身体好转一些外。
因为自己长期谎称拉肚子要去茅房，所以小葵的床位是在大通铺的边上，晚上溜走毫不起眼。
子夜时分，趁着大家都熟睡，小葵穿好衣服，拎着包袱轻手轻脚出了门。
整个院子有三处护卫，一处在姑娘们居住房子的院门口，有两个护卫看守，但是经常开小差。小葵悄悄翻过了围墙，来到了前院。一处是在院子里巡逻的两个护卫，只要躲好不被看见就行。
最麻烦的是大门处有四个人，那里是通往外界道路的地方，两个人面朝外站立，两个人面朝内站立，想要绕过去几乎不可能。
她的办法是从前院绕道后院的背面，然后翻围墙出去。
后院背后是一片树林，夜间经常传来狼嚎，所以姑娘们平日里几乎不往那里去。
但小葵判断，夜间的狼嚎只是女管家故意人为制造的。
那么多人，光是每天吃饭所消耗的食材都是惊人的。但这个院子不是特别大，没有存放大量食材的地方。
小葵熬了几晚上没有睡觉，听外面道路上的动静。每天子夜时分，前院都传来搬东西声响，说明食材是经常在半夜从外面运进来。她偷偷溜进过厨房，发现刚运进来的蔬菜都很新鲜，显然不是长途运输。
那么，这个关她们的院子虽然看似在山林中，其实离有人烟的集市并不远。
后院的围墙虽然有两人高，但有一处角落里不远处长着一棵松树，松树有一根粗枝伸到了院子里。
她需要找根结实的绳子抛到松树上，找根树枝把另一个绳头勾归来，绳子就会绕着树干形成受力点，然后顺着绳子往外爬就行了。
小葵把绳子机关做好后，正准备往外爬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鼓掌声。
三个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正是女管家，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这点技巧心思，倒是颇有大郡主的风采。”女管家仍然话里都离不开对大郡主的崇拜，“可惜你最后的选拔成绩不如人意。”
女管家眼神一动，小葵就被护卫押送回到了住处。此时，东边天际已露出些许微光。
第一名是武馆出身的姑娘，被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穿上了画像中大郡主的衣服。
那是一件长及脚踝的黑红间色大襟袍衫，领口镶嵌着梅花形银饰，袖口、领边、裙摆都挑绣着花边，腰间有五彩飘带，走起路来像鸟儿飞翔般飘飘。加上绣花缠头布帕、手镯戒指、坠子耳环等一系列配件，远远看去真像是利玛大郡主。
其余姑娘也换上了东女国的服饰，只不过没有“大郡主”那般华丽。
“利玛大郡主”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在前面，接着是小葵和七八个姑娘挤在第二辆马车上，女东家带人在第三辆马车。
南莫愁、卡拉琪等更多的姑娘被留在院子里，等着第二批车辆来接她们。
小葵回望院子里，心里更加难过起来。因为她大致数了数，院子里和加上先走的这三辆马车的姑娘，一共只有三十多个。
还有十几个姑娘不知不觉消失了，但无人关心与在意。
更奇怪的是，最先走的这一批，除了“利玛郡主”以外，所有姑娘的成绩都不好，明显是单独被挑出来的。
小葵想到了自己卖竹笋也是这样。
把瘦小有虫蛀的坏竹笋单独挑出来丢掉，好竹笋才会精心保管。
她们这群姑娘，是被放弃的那一批吗？
她们乘坐的马车，其实叫大板车更合适，平常是用来拉货的，光秃秃的木板四周钉上半人高的栏杆。人坐在里面很不舒服，要紧抓栏杆才能维持身体平衡。上面也没有蓬盖，姑娘们被太阳晒了一路。
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清楚看到道路两旁的风景。
行了半日，众人来到一处河滩。小葵认得，这是大坡头山鱼子口。河水从山中陡崖流出，在这里的平地谷口形成滩涂，是捕鱼的好地方。
原来她们这半年，一直还在茂州境内。
从鱼子口向上走，穿过一道陡峭的悬崖，进了山就算是离开大唐了。
听说这里叫望东崖，正是三年前利玛郡主遇袭的地方。
几十丈深的悬崖，只听见河水哗啦啦的响声，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哪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一车的姑娘都心惊胆战，赶紧向彼此靠近一些，手拉着手。
小葵向下看去，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仿佛周围的山峰倾压下来，感觉喘不上气，只觉得脑袋里闪过许多银片似的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晒了一天伤了身体，直直向后面晕倒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