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上,是爸爸难得的休息时间。才五点多钟,就有人拍门:“齐医生,齐医生,有人喝农药了!快去啊!”听声音是农场里开小店的兰叔。齐莹生性好奇,也起了床,想看个究竟。这个暑假里她还没有起过这么早呢。
原来是帮兰叔看店的女孩子喝农药自杀了,农场不大,只有几排平房,女孩子就住其中一间小平房。齐莹认识这个女孩子,和她年纪相仿,初中毕业后再没读书,从紫田县一个很偏远的农村过来的,是兰叔的远房亲戚,家里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是家里的老大。听说父亲是个残疾人。
门外已经聚了几个人,爸爸拿着药箱进去了。齐莹在门外站了一会,闻到里边一股浓烈的农药味,听围观的人说,女孩子留下了遗书,上边写:救我无用。我想和大家说的话很多,但现在我不知如何开口……如果你们爱我,就不要为我流泪,应该用欢笑来和我告别......
齐莹记得昨天她来和爸爸要过皮肤药,当时她面带笑容,一点也没有自杀厌世的样子,记忆中,齐莹和她说过几次话,觉得她挺乐观的,也和齐莹一样爱看小说。
农场里每年都有喝农药自杀的人,听爸爸说,喝农药自杀很痛苦,临死口吐白沫、全身僵直、抽搐,吐得满床都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喝了农药能救回来的。爸爸也只是来尽一下医生的责任而已。
齐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儿突然会自杀。喝农药真不是闹着玩的,得有多大勇气啊。昨天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一个人,今天就阴阳两隔。齐莹心中一阵悲凉,又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无常。
齐莹记住了爸爸说的话: “好死不如赖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就有解决问题的希望。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情怕的,能难得倒的。”齐莹想,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选择轻生这条路。活着是一种责任,草率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种不负责任。父母为我们付出的远远超过我们自身的努力。毁灭自己只不过是一种自私和脆弱罢了,也是一种无远见的表现。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她很痛惜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有过几次交谈的女孩子,希望她在那边不会再有痛苦......
等待通知书的一个无聊的晚上,齐莹给刘春写了一封长信,洋洋洒洒近万言。信中她向刘春倾吐了心中的一切,详尽地告诉了刘春自己高中几年心中的烦恼。这些话在她心中憋得太久了,很想痛痛快快地倾泄一番。信中,齐莹没有再掩饰她对刘春的感情。她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不过她想一定要等到拿到录取通知书才能寄出这封信。她觉得很对不起刘春,这几年来他一直在等待。她会加倍地偿还刘春对她的感情。
早晨去淋茶苗,天气很热,体力消耗非常大。齐莹不敢想象,她去了学校,爸爸一个人管茶苗会怎么累法。
爸爸有时心情不好,就说:“等把你和大哥都供出来后,我就买百乐年(一种营养口服液)来喝,不过现在还不敢喝。”
妈妈说:“我们一辈子就这么辛辛苦苦,忙忙碌碌过来了……”
听着这些话,齐莹心里真不是滋味,很难过。爸爸妈妈都50多岁的人了,却还在为他们兄妹俩奔波劳碌,别人家的父母50多岁都在家抱孙子享福了。
齐莹觉得愧对父母,假如自己去年就考上了大学,父母就少点受累了。她很想凭自己的一双手挣钱,给父母买补品,尽量让他们过得舒适些。
她决定考上大学后就去当家教,总之,在大学里勤工俭学,帮父母减轻经济负担。
等待的滋味太难受了,心绪有时很坏。初中同学来玩, 齐莹也懒得应酬。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宁静,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回顾自己的过去,反思自己的现在,或者幻想一下未来。
紫田县她真的不想再待了,这儿她待烦了,待厌了,太压抑了,她需要换一个环境。究竟会被哪个大学的专科录取呢?她想不外乎自己所填志愿上的那几个:西南州大学,西南州民院,西南州大学林州市分校,还有几所大学的预科。最糟的就怕西南州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提前截档录取。
怕什么就来什么。
9月7日上午,她正在家里看书,农场里一位同在县中补习的同学跑了进来:“齐莹,齐莹,你被洪山师专录取了!”。他刚从县城回来,看到学校的光荣榜上写着齐莹的大名。这对齐莹来说不异当头一棒,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简单的和爸爸交待了几句,她就不顾一切地乘上了开往县城的车,在车上,一路上,她象被谁抽去了骨髓,浑身发软:我才只有18岁,难道这一纸通知将改变我一生的命运?难道我注定要和父辈一样,要在这个闭塞的地方待一辈子?我不甘心!不甘心!上苍啊,请给予我指点!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退掉通知!再复习一年!可是要退掉通知谈何容易,一想到父母长期因营养不良而干瘦枯黄的脸,她的心就揪在一起。家庭一无财力,二无势力,社会压力,家庭压力……一想到这些,就好似有块巨石压在胸中,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在心中一遍遍问: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那几天,齐莹和学校的几位老师也交流过,器重她的语文老师周老师劝她“既来之,则安之”,读了师专并不是终点,以后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专升本,有理想的话,再考研究生。退一万步说,当个语文老师也不至于太差劲,到时可以争取分配到别的县。总之,先去学校报到。
“你是因为西南州师专在洪山县才不想去呢?还是因为不想当老师?”周老师问她。紫田中学每年都有被录取到西南州师专的同学,有些同学是不想去洪山县,还是愿意当老师的。
洪山县是个地处边境的偏僻小县,他们都管西南州师专叫“洪山师专”,齐莹从来就没想过要当老师,这不是她的初衷,而师专又偏偏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对她而言不异于雪上加霜。
短短几天,可齐莹的思绪却已经走了几百年。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她迷惘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