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心是救过老太太一条命的,那也是她和郭超缘分的开始。
那是三个月前,婉心那时候在蛋糕店工作。有个男人来订蛋糕,给他的妈妈过60大寿,要一个大寿桃蛋糕。这个蛋糕是特价款,店里最便宜的一种,不过她想可能男生不懂这些。这年头有孝心的男人到底不多,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形象气质都很出众。有身高有颜值,喷着好闻的古龙香水,他写下一个地址,说麻烦店员送货上门。
那时正值酷暑,婉心骑着电瓶车,一路颠簸地到这个地址送蛋糕。她流下的汗水贴着脸颊,有几根发丝黏黏的,热风扑面而来,十分地难受。可她想到老太太收到蛋糕时的惊喜,就动力十足。
到了老太太家门口,她满怀期待地按门铃,“叮咚叮咚” 十分悦耳却无人应答。老太太住的是比较窄小的老上海亭子间,走个楼梯也会摇摇欲坠的感觉。这里年久失修,该不会是门铃里面坏了吧?只能改稍加用力的叩门,“笃笃笃”从轻到响,依旧无人回应。她有些疑惑,那个男人和她说过,他妈妈这个点必定在家。婉心对自己说不要想太多了,或许老人家在午睡,正准备去把蛋糕转交给物业,“哐当”屋里传来了玻璃落地的声音。
她心头一阵恐慌,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儿了吧?赶忙去找物业砸门,看到老太太眉头紧锁,脸色蜡黄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是她问了物业老太太的基本信息,是她连忙按照联络卡上的号码,火速打给了那个男人。也是她打给了120,垫付了医药费,一路跑前跑后的护送到医院。
那个男人当然就是郭超,他急匆匆地向她跑来,千恩万谢。他说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妈妈了,若不是婉心出手相救,他就是个孤儿了。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他一边说一边眼角都润润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溢出泪水的样子,同情感动或是心动,总之婉心在那个时刻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听起来,这好像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故事桥段。可世界上的事情偏偏就这样凑巧,如果那一刻婉心没有去叩门,可能郭超的妈妈就后果不堪设想。郭超的妈妈醒来以后,对着婉心当然也是多番致谢的。她挽着发髻,穿着旗袍,手腕上戴着珍珠手串,是个优雅精致的上海老太太。她用上海独有的吴侬细语对婉心讲,“谢谢你,多亏你。”
医生说老太太要住院观察一个礼拜,婉心正打算离去,郭超迫切地叫住了她。他问她能不能帮忙炖点补品,怕外面的阿姨弄不干净,他不放心。他单身又上班,想让她帮帮他,除了她,他也不知道去麻烦谁。他说得那么楚楚可怜,让她不忍拒绝。他是一个精神上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儿子,一个让自己心潮澎湃的男人。
婉心于是一早起来,去附近的菜场看着商贩处理好新鲜的鸡鸭鸽子活鱼,煨好了,中午打车加多一小时请假去老太太的医院送饭。晚上再去一趟,为她清洗些衣服,她在自己家里是长女,她做惯了这些。
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为一个英俊的单身男人?可能是为了自己心中那段理想情人的情结吧。而郭超的妈妈在那一个星期里对婉心从感激客气到依赖,婉心的照顾很悉心,甚至让她有了亲人的感觉。
在医院照顾郭妈的日子里,好奇的病友问老太太,这个叫婉心的是谁,郭超妈妈喜盈盈地说,“这是我儿子的朋友,手可巧了,这些吃的都是她做的,还帮我洗衣服,可贴心了。”病友和她打趣,“这是要过门的节奏嘛,媳妇哪里人,做啥的?”郭超妈妈嗔怪道,“新上海人,蛋糕师,其实现在哪里人,做什么的,都不重要。这姑娘心好,我老太婆这条命是她救的呢。”
婉心听着这些是满心欢喜的,但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说笑,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郭妈再喜欢她,熠熠生辉的郭超,她自知也是配不上的。
老太太出院了,她以为她和郭超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没想到郭超反而频频出现了。他一脸真诚地对婉心说,“你为我妈妈做了那么多事情,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喝咖啡感谢吧!”
听了郭超的话,婉心的脸不知被阳光晒着还是被热风吹过,总之红扑扑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他是她的偶像男神,又帅又孝顺看着又阳光,人生能有几回梦想成真的机会?她当然舍不得错过。
于是第一周,郭超捧着蓝色妖姬到她的店里来,请她去喝咖啡,引起整个蛋糕店的一片哗然。在咖啡馆,他头头是道地跟她讲各国咖啡的历史,她沉浸在他的口若悬河里;第二周,郭超又开车带她兜风,看这个城市的美景。夜色缭绕中,总是特别迷人,他暧昧的眼神望向她;第三周,郭超的妈妈亲自下厨,丰盛地犒劳了尽心尽力照顾她的婉心。各种地道的本帮菜,满足了她的心和她的味蕾,亲情和爱情扑面而来的诱惑;第四周,他们已经在电影院的卡座,当郭超的脸庞靠近的时候,她半推半就地和他拥吻。
婉心当然知道郭超在追求她,她心里也是这样盼望的。那一个月是爱情里最好的状态吧?被爱被尊重被需要,婉心简直要被幸福砸晕了。
那个时候婉心根本来不及分辨,她垫付的医药费,最后是郭妈给她的。她没有心思去细品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一个人再单身过下去了,我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郭超搂着婉心的肩膀,“我很喜欢你,善良、贤惠又温柔,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羞羞又拼命地点头,连矜持几天都舍不得,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其实这节奏有点快,快到还没有时间真正认清一个人。可是那时候的婉心芳心荡漾,有什么不好呢?她是喜欢他的,在婉心眼里,郭超是优秀有品位又体贴孝顺的,她只是有些不自信。她都没有念过大学,而郭超是硕士毕业的。答应他的同时,她鼓足勇气问他,“你的前妻做什么的,她漂亮吗?”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比较的,也是没有意义比较的,总之,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我的前妻,她对我而言已经是历史了。”郭超用一个缠绵的吻堵住了婉心的疑问。她想再多问个究竟,也咽回去了。在郭超面前的婉心,是很乖的。
于是很快,他们搬到一起住了,日夜厮守。他跟婉心说不要做了,他可以养她,先两人世界,再结婚生子。总之,一切都会岁月静好,听上去真像爱情的乌托邦。婉心走的那天店长问她,“就这样放弃学了两年的甜品事业了?为了结婚?”她也义无反顾地点点头,在她看来,女孩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是最大归宿。做一个幸福的全职太太,为他生可爱的宝宝,她就满足了,她要的不多。
婉心当然不会想到,之前对她情话连篇的郭超,最近的心思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百年名校G大坐落在上海市中心的商业街上,确切地说是步行街的尽头,真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校门重新修葺过,红砖绿瓦煞是好看,颇有几分苏州皇家园林的韵味。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般的神气,似乎在说这里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来的。
这话没错,诗音是985重点大学的硕士,还狠狠地准备了快一年,每天把自己关在父母家的小卧室里“修炼”。度过无数个浑浑噩噩的日日夜夜,诗音才“侥幸”被录取到G大读博士,也算对得起她熬了那么久的黑眼圈。
毕业多年回炉再造本来就不容易,工作和生活都凭添了不少压力。对诗音来说,生活中的压力更胜一筹,她选择深造的一个原因是想急于摆脱那无休无止的纠缠。那看起来诚意满满,实则“用心良苦”的不依不饶,她真心疲惫。
比如此刻的她正坐在郭超的车里,听前夫郭超一脸兴奋的各种呱噪,“诗音,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诗音,我好自豪,我的老婆竟然是一个女博士”,“诗音,中午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他的声音频率高而尖,把电台自带的音乐都掩盖了。
她实在受不了了,愠怒地瞟了郭超一眼,他才算住了嘴。是的,今天一大早,郭超就到她家楼下等她,说要送她去报道。诗音说不用了,请他离开,郭超竟然在楼道里赖着不走,各位叔叔伯伯的叫了一大堆。
也有多事的,兴冲冲问他,“小郭,好久没看到你了啊?”郭超则巴不得顺着话题往下说,“是啊梁伯伯,之前诗音考试,我怕影响她复习,就没怎么打扰她。现在她考上了博士,我今天送她去报道,送家属去读书,多光荣啊!”
梁伯伯于是也在楼道里喊了一嗓子,“诗音姆妈(妈妈),女婿来了呢。诗音真是好福气啊,又有事业,又有爱情!”是的,在邻居眼里,郭超可真算得上是个24孝好女婿。逢年过节主动上门帮忙,该到的礼数一样也不缺,形象也顶呱呱。
诗音爸妈不明就理地问诗音,“这是闹别扭了吗?这考试都考完了,也该跟小郭回去了吧?”是的,诗音一直都没有和爸妈,和外界公开她离婚的事。她总觉得得找个时机缓缓地说,不要让父母受了刺激。因为在她爸妈的印象里, 郭超一直是个好女婿。这也是诗音隐忍了很久的缘故。
可郭超就像根柱子一样在楼道里杵着不走。诗音的爸妈都是老师,这一栋是家属楼,再僵持下去,场面有多难看?她只能板着脸,让郭超帮她提着箱子下楼了。都说博士无美女,可能是针对大部分现象,诗音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又会打扮。
她栗色的中分短卷发,一身镂空设计的肉色针织衫,配墨绿色的网纱大摆裙,脚踩8厘米的香槟色高跟鞋,已然风情万种。更不用说她姣好的容颜,很有几分《红楼梦》里宝姐姐“脸若银盆 眼似水杏”的味道,在郭超看来,是千娇百媚的。
要不是发小邵强这只大猪蹄子给他传递错的消息,加上诗音那里的“误导”,郭超也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再挺一挺,就是“人生赢家”了。诗音才貌俱佳,更重要的,是只“金饽饽”。他都后悔自己对着诗音大发雷霆过,所以现在开始拼命弥补。比如今天,他就是特地跟公司请了假,来送诗音报道。郭超比看股票更仔细地看着诗音的朋友圈,发誓不能再错过诗音任何的风吹草动。
“等下放我在校门口就可以了,”诗音侧过脸对郭超说,“我自己走进去,搭你车的钱我等下转账给你。”在诗音看来,郭超的“任务”完成了,诗音并不想他继续一路跟着。
她想看看G大的风景,那个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那一大块绿意浓浓的草坪,那一栋栋历史悠久的教学楼,那一尊尊受人敬仰的名人像。虽然以前在电视里和网络上看到过很多次,从今天开始可不一样,她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她人生的新的阶段开始了。
“老婆,何必见外呢,我亲手送你到寝室不好嘛?”郭超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也要看看自己老婆住得好不好,我才放心嘛。”话虽这么说,诗音的转账红包他也秒收下了,郭超对钱的灵敏度已经形成了习惯性思维,幸好诗音对这一点并没有在意。她只当郭超是今天为她开车的司机。
“你能不能理性一点?”诗音看到郭超这副嘴脸就皱眉头,“我们已经离婚半年了,我现在是你的前妻,不是你的老婆,麻烦你以后把称呼改了!”诗音的语气是坚定的、毋庸置疑的。
“才半年嘛对不对?”郭超见诗音不高兴,立马改口,“好好好,诗音,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再说了,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嘛,有什么事应该帮忙的,我义不容辞啊!你看你今天的鞋子这么高跟,走路会疼的嘛,你就让我送你到寝室吧,我保证不乱说话。要是我乱说的话,你剁掉我的舌头。”
郭超说得诚意满满,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再说G大真的有点大,诗音觉得靠走好像真的不太现实,就勉强点了点头,叮嘱他说,“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等下你就送到楼下,看到人你别胡说八道,不然我们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
“知道知道,诗音博士,”郭超一踩油门,“走咯,找你寝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