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贾雍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遭遇了和四竹县县令一样的情况,派去的士兵自到达千都山后便失去了消息。
难道这些将士都像涂山女娇一样变成山里的石头了?贾雍心中不快,他本以为像剿灭一窝山匪这样的事一定是手到擒来的,可现实却抽了他一个耳光。贾雍的脸有点红,如同一滴鲜血在清水里散开。派兵剿匪之前,他根本不认为这有多难,因此当着众官员的面说了许多大话。这不仅仅是剿匪失败而已,最重要的是他贾雍在下属的跟前丢了面子。从今以后,他们会不会在背后嘲笑自己无能呢?会不会不再听从自己的号令了呢?在派去的士兵失去音讯的这几天中,每当贾雍看到自己的下属官员时,脸总会不自觉地红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些官员当面唯唯诺诺,背后却说三道四的嘴脸。
“太守大人,您的脸色怎么有些发红?”
“哦哦,可能是刚才喝了点酒,有些上头了……”贾雍心道,混蛋,我才不会让你们看轻我。“本官打算亲自带兵前往千都山剿匪!”
“亲自前往?大人,这可使不得啊!下官听说这伙山匪是茹毛饮血的怪物,长有三头六臂,大人若是有个闪失……”
贾雍冷笑,心道,表面上是担心我的安危,背地里就是觉得我剿不了匪吧。
事实上贾雍真的会剿匪吗?当听说那伙山匪用人头当饭碗的时候,贾雍的心里的确有些惴惴,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找回自己作为太守威信。
“哼,小小山匪能奈我何!本官出马,定叫他们一个不留!”
于是,贾雍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朝千都山进发了。一路上,百姓们都站在街边为他们送行。看着百姓们热切期盼的眼神,贾雍内心激荡。为官者,当如此啊!贾雍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离千都山越近,越是难以看到人烟。村舍人去屋空,寂静宛若巨大的坟场,不知原先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是逃走了,还是已经罹难。贾雍心中涌起一番难言滋味,若是他早些到来,说不定这些村民们还能获救。在去往千都山的路上,贾雍已与手下将领制定好战略。如何偷袭,如何进攻,如何防御,如何撤退,一件一件全部都有了方针。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贾雍想象着,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剿匪结束,政绩就会锦上添花,到时朝廷会给予怎样的嘉奖呢?贾雍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又把这抹笑容藏了起来,就像一只隐身于叶片间的绿色蝈蝈。不不不,我来剿匪可不是为了换取嘉奖,而是为了百姓啊!
队伍在千都山脚下安营扎寨了,根据之前的战术布置,他们会派出小批士兵于黎明时分进行偷袭。今晚是开战前的最后一晚,伙头兵们准备好了饭食,大家都吃饱喝足,静待明日朝阳升起前的那一刻。
突然,只听砰地一声,紧接着两声惨叫传来。士兵们感觉自己的脸上湿乎乎地,伸手一摸,手心里是一片刺目的猩红。抬眼一看,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守卫营门的士兵们都只剩下了无头身。这些身体仍然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地,充满了迷惘,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月色下,一群全身赤裸的家伙挥着大刀从外面冲将进来,就像洪水一样,刹那间席卷了整个营地。那些家伙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只听见己方士兵的惨叫突然一声一声地爆裂开来,就像暴雨夜的隆隆雷声。横飞的血肉漫天飘洒,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绽开了血红的罂粟花。而那些家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比寒冷的冬夜还要沉默,沉默到让人感觉不出他们拿在手里的是屠刀,却像只是用夜色的口袋把营地里的人都套进去了。
贾雍自然也是被套进去的人,和步兵、和弓箭手、和火头军一样,没什么区别。黑暗的降临只是一瞬间的事,贾雍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只是隐约的觉得自己比往日更轻盈了。在那个时候,他刚好在回味自己与银荷共度的那些良宵,回味到深处,嘴砸吧几下,就像舔到了蜜糖。这表情一定很快乐,这张脸一定也是幸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