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完,陈一旦竟然现出诡异的一丝笑意,道:“小爷看来是不知道如今的行情,有我和大缸在,保证你很快连那份儿俸钱都用不着了,嘿嘿。”
孙大缸也是一脸的嬉笑点头,“不错,不错……”
“什么意思?!”
公良雪竟一下子倒被他俩给弄懵了……
“总之,以后一切放心交给我俩就是了!”
“神神叨叨的……好了,去洗洗早些休息吧!”
“好嘞——您就等着数钱吧。”
“我数……”
公良雪竟一扬手,俩货便笑着转身,一溜烟撒腿跑出了门去……
爷俩儿笑了起来,公良雪竟这才将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看了看陈老三和陈洪,眨眨眼道:“支开他们,也好说话:后天吃了陈洪的喜酒,尽早完了四里桥那儿的事儿,我就得走了……要是不走,怕是麻烦就要上身……我提前跟你俩说,是因为我见不得生离死别的场面,起鸡皮疙瘩……只啰嗦一句话:我的事儿,断不能从陈洪这儿说出去,要不然,会妨害你们陈家……”
陈洪忙一脸正色应道:“不消太爷再嘱咐,我心里记得牢牢的,绝不会多提一个字儿!”
公良雪竟点点头,对陈洪的悟性,很是赞赏。
听公良雪竟这么说,陈老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有些哽咽的开口道:“这一别,怕是我跟小爷的最后一面了……”
公良雪竟轻叹一口气,笑道:“咱俩活到这个岁数,还看不开这些个吗?有道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活着只是历劫,死了也算是超脱啊……不瞒你俩,因为昨个儿一时兴起没有把住嘴,跟那一十七位海扯那一番,我估计这场牢狱之灾是避不过去了……”
“啊??!!”
爷俩儿一听,登时都吓了一大跳!陈洪竟有些慌乱了,忙不迭的道:“太爷是掐算过了么??怎么会是这样呢??给旁人指个明路,不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么??怎么还会招灾呢??!”
陈老三也盯着公良雪竟不解道:“是啊……小爷莫不是多心了??”
公良雪竟苦笑着微微摇头,缓缓开口道:“唉……天道自然过,何须言不迭。且看报应事,何曾放过我?但凡算命打卦,皆是三分真实七分骗人。真正能看到前面去的,哪个敢说半句?还是我修行不够,兴致一来,管不住自己的嘴,瞎扯淡招灾,这些磨难,都是自找的……不过也不必过于忧虑,就算是牢狱之灾,倒也不至于要了命,呵呵……”
“太爷不是能破破它么??”陈洪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公良雪竟笑笑,摇摇头:“破破?再招个大的?小子,记住了:跟天斗,跟人斗,是一个道理——不会斗,耍凶斗狠;会斗,顺着。斗到让它消弭,这才算是本事。小事化大,那个叫‘戳事儿’,嘿嘿……”
陈洪听着,眨巴着眼睛,心里一品,竟慢慢有些醒过神儿来,不住地点头,嘴里喃喃道:“对呀……太爷说的真对……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公良雪竟长出口气,望着虚空,似是自语道:“人活着,有时候一年能彻底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一辈子才能明白一个;有时候,到死都明白不过来……区别就在于,活的通透,或是,死的窝囊……我用多少年悟明白的道理,说出来给你了,你能品出味儿来,这就真是福至心灵,算你的造化了……无妄的灾劫破了去倒还有情可原,可这作死自招来的灾祸,还是自己受着吧……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也乏累了,你们也都早些去歇着吧。”
爷俩儿却丝毫不见有挪窝儿的意思,只互相看了看,又都齐齐望向公良雪竟,那眼神,像极了小孩子喜好某样东西时的恋恋不舍……
公良雪竟略一诧异,转而嬉笑道:“要不要这样一副生离死别的做派相??一旦不是还在我身边呢吗?一年半载的办完了事,我回来长住!”
“太爷说话当真?!”陈洪不待父亲开口,孩子般一脸认真的看着公良雪竟急急问道。
公良雪竟点点头,微微一笑。
陈老三一旁听的真切,忙也高兴的起身朝着陈洪佯怒道:“说的什么话?!你太爷岂是随便说话的人?走走走,都早些歇着吧……”
说着,不再多一句废话,催促着陈洪,爷俩儿这才走出门去……
公良雪竟背手看着二人的背影,突然一股莫名难抑的酸楚涌上心头:人之为人,最可怜最无奈的,可不就是这生离死别四个字么?所不同的,无非就是有的是一场接一场,有的,仅此一场而已……
正所谓:人生如梦梦一场,可笑梦中梦犹在。明知是梦,叫他放手,又谈何容易……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公良雪竟睡的正香,突然就被一阵急促的拍打门窗的声音给惊醒了。一百二十个不情愿的起了床,把门一打开,吓了一跳:一旦和大缸俱都黑着一双眼圈子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可诡异的是,两人的眼珠子,都放着光。
“小爷!我们俩都准备好了!你说吧,咱们什么时候上路?你接一个活儿要什么价码??”
公良雪竟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用双手在面上一搓,“哦……你俩,熬了一夜??就在商量这个??!”
“嗯。”
“都捋清楚了?”
“清清楚楚,还做了份儿详细的清单出来!”
“嗯。好,不错……那以后,这生意不光算是开张了,还有了依据了。你俩,还真是个生意人……那,去吃早饭,然后再去睡个回笼觉。”
“哦,啊??!你不看看清单,定定价格?!”
“你们不说都安排清楚了吗?老子还看个屁……接什么活儿,多少钱,你们来定啊。我只管拼命干活就是了!”
“这……”
“快滚蛋!养好精神,有本事先把晚上这单的账给老子要回来!俩二货,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哦……”
俩人应了声,都哭笑不得地去洗漱准备吃饭了。
“俩王八蛋……老子睡个觉都睡不好……真行,随口说句话,熬个通宵,嘿嘿。”公良雪竟苦笑一番,也没了睡意,开始打水洗漱。
城隍庙正殿。
说是殿,也不过就是三间土房而已。
阳光从檐下射过,洒落到正殿的地砖上,几点飞尘在光柱里肆意飞舞……
城隍爷斑驳的泥身塑像前,一条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暗红色长条桌案上,香炉里烧过后堆叠的香灰溢出炉边,掉落桌面,与暗红的桌面似是融在了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边界了……
一个清瘦的仿似道门模样的人,五十岁上下,发须花白,此刻正襟危坐,盘着腿在条案前的蒲团上,双眼微闭。在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个不到二十岁模样的黑面后生,显得恭恭敬敬。
“主家唤我来有何吩咐?”那后生怯怯的打了一躬,看着那老者问道。
盘腿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朝那后生一递,那后生便慌忙上前接了去。
“跑趟老瓜大帅府,报个信。就说他要的人,我们寻着了,也算了了这趟魔怔……”老者说着这话,却是一脸的苦涩。
那后生看看手里的信,再看看老者,似有所悟的道:“主家是说……老陈家请来的,那个‘异人’?”
老者微微点头,道:“回马镇都传遍了,就是那个后生……”
“你看他,能行?”
老者望着黑后生,仍旧是一脸苦涩的一笑:“我又与他不相熟,哪里知道他能不能行……只是眼下,行与不行,也只能这么着了……他若能行,凭空里挣了一场富贵,哪里找去?他若然不行,咱们也算是交了差事,也没有纠缠咱们的道理了……难不成,坐在这儿,等着死绝么……”
那黑脸后生听了此话,也是一脸的无奈,轻叹一口气,默默的揣了书信,又朝着老者一躬……
老者略显无奈的用手朝外摆了摆,看着后生走出门去,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复又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