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这一出,子玉和宗霖并不知道, 他俩一进去,院里就已有了二三百人,分成两列。
金彪属于南越,和两个色目人并排站着,与子玉宗霖正好面对面,他们拱手笑笑,算是见礼。
三人明白,子玉虽救过金彪的小妹,但比武场上却是针锋相对容不得恩怨。
时辰已近,最先到的是尚书鸿深,然后是刘卞的义子帖木儿,他是作为一名武将被皇帝派给少珺做副主考,专门把外场武试这一关的。
帖木儿三十多岁,一身铠甲装束,腰配长刀,与鸿深对坐在点将台大案两边的座椅上,威风凛凛一脸严肃,让在场的考生都感到肃然起敬。
子玉知道自己与帖木儿有一面之缘,虽不相识,却不知他有没有印象,不禁手里捏了一把汗。
听说如今主考大人是身受皇恩的新贵大臣,在福来客栈还放过自己一码,应是十分宽厚,若真有变故,只得以实相告当场辨冤,或许能解脱。
门口报主考大人到,几百人的眼睛齐刷刷望了过去。
众考生对这位京城有名的霍大人,早就想一睹风采,及至见了,倒真是冠压百官。
少珺一身威赫的紫红官服潇洒飘逸,粉底青靴掷地有声,沉稳中透着干练。一品大员的官帽紧压乌青的鬓发、浅黛的眉峰,五官的标致,竟是这世上男儿中独一无二。
子玉远望着主考官儒雅的风姿,威严的仪态,身后是他熟悉的那位青衣长衫年轻管家,以及金元带的一队全副戎装卫队,稳健的向点将台走来。
他与众人看呆了,以至主考大人袍袖翩翩经过他的身边时,那似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被他读出了那人眼里一刹那的温暖。
这转瞬即逝的温暖似曾相识,不知为何竟搅乱了他的心。
宗霖推推他,悄悄凑在他耳边:“都道贤弟丰标俊逸是世间的美男子,见了这位大人,贤弟还敢称第一吗?”
子玉微笑放眼望去,主考大人已被鸿深和帖木儿迎上点将台,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定。
点将官将一本名册递给鸿深,鸿深又递给霍大人,他只简单的翻了一下,还给鸿深:“鸿深大人,开始吧。”
鸿深起身宣布了考试项目,录取的规定以及考场的纪律。
此次初试,并不设难度大的考项,旨在留下能征善战的兵士即可,除了常规的步射、马射、马枪以外,增加了考较臂力的开弓射弩一项。
因每人带的弓箭差别大,考场规定使用统一的弓箭,另外还有一场器械演练,是以个人擅长的兵器发挥自己优势,给每人一公平机会,一经录取的考生,按名次参加正式比武。
子玉这时已把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思平定,全部精力放在了考场上。
这次初试并不觉难,只是不知里面有多少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夺帅的路上有多少需要战胜的对手。
他望望宗霖,对方给他一个自信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也回以微笑,却全然不知上座的那位主考大人,也一度被他搅得乱了心神。
少珺刚才一进院子就留了心,从南屿那排的考生望去,里面两位白袍银甲的青年引起她的注意,清雅俊秀,器宇轩昂。
虽早有相逢的准备,但经过他们身边时那不被别人察觉的一瞥,让她一阵欣喜,一颗心尘埃落定。
压抑着喜悦,她从容的与两位考官寒暄、落座,眼睛又一次落在子玉身上。不知他是怎样在火海逃生,脸上竟无一点儿疤痕,这样想着,眼神竟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兰湮在身后捅了她后背一下,她才镇静下来。
收敛心神,望着台下几百名各色衣饰盔甲的考生,他们肃立场中,个个注目于她,跃跃欲试
少珺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傲气,这些自恃武功的须眉男子,他们哪会知道,主考竟是位聘聘婷婷的闺中女子,若不是她被逼改装出逃,何来这威仪荣耀,又怎会让闺阁弱女扬眉吐气。
她微微点头示意开始。
鸿深把名册递给点将官,第一名被点出列,是位布衣短打扮的青年汉人,个不是很高却粗壮,腿脚稳健扎实。
他步上点将台阶,对主考官行了大礼。
少珺俯身微笑:“这次皇上开设比武,不分身份地位,机会在此,希望壮士努力不负此行。”
那后生谢过主考,跳下台阶进入考场。
第一项是步射,一石力的长弓,七钱重的箭,一百五十步外设十支草靶,二百步外设三支草靶。
最后结果,这后生不弱,竟分别以十中七,三中二超出了录取底线。
少珺欣慰,这毕竟是位来自底层的平民,确实给中原人争气。不过他的骑射逊色,二百五十步内五个靶子,只中了两处,这在不精于马术的南人来说,也是难得了。
幸亏他后来的马枪刺杀中发挥还好,共刺落五块靶子。
接下来是考较臂力的重射击兵器弩了,它已被固定在桌上。这张擘张弩设计考究做工精良,少珺知道没有二百来斤的力气根本拉它不开。射程二百步,能拉开射中即是此次初试的上乘。
这后生双臂运力,使足力量只拉到八成,那矢贴着靶的下方落下。
帖木儿嘴角明显的带着轻蔑,少珺也不理他,只叫那后生取兵器演练。
这人刚刚开弩失利还憋着劲儿,一双长刀挥舞自如,脚下旋转腾风,身手敏捷,每一路都刚劲有力,杀气凛凛。
少珺连连点头,这让她想起惯使双刀的子媗,既然子玉活的好好的,子媗也定能逃过此劫。
思想间那后生已演练完毕,在台下静等评判。
少珺看看名册上这后生的名字,抬头对两位副考道:“这苗天贵虽臂力差点,射击、武艺却都不弱,是个战场的勇士,两位看如何?”,
帖木儿走下台阶,来到苗天贵跟前:“你别动,站着接我三招。”
他抽刀站定,挥手就是三下,速度之快,目不暇接。
苗天贵双刀齐上瞬间招架,两脚纹丝未动。
帖木儿斜身用腿扫他的下盘,他双腿稳扎,并未闪避,显示了很深的定力。这让挑剔的帖木儿也不得不赞道:“好样的。”
少珺挥笔圈了他的名字。
下一个叫战连海,身材修长挺拔,弩射和苗天贵不相上下,步射分别是十中六,三中二,而骑射却是五中四,马枪三个来回也是九中五。
兵器演练中他使的一条长一丈二尺的铜棍,上下挑劈左右抡挡,光闪耀目,如一条金龙腾飞,看的人眼花缭乱。待一路棍术演完,帖木儿并无异议,名字也圈了。
一连二十几位考过,里面蒙古人八位,十一位汉人,五位色目人。他们中蒙古人的骑射出色,兵器却不行,有兵器绝艺的,骑射又逊色。还有两位蒙古力士开的十成弩一矢中的, 其中一位步射骑射皆很出色,居首位。
其他人各有千秋都在取中范围。
少珺不由暗暗高兴,自己的努力没白费,民间确是藏龙卧虎。如此,征高丽指日可待,不知子玉这两年武艺可有进步,有无把握夺取帅印。
正想着,下面已点到孟宗霖的名字,见他快步走上稳稳行礼拜过,人比两年前清痩了些,却更成熟稳重。
少珺忙道:“孟壮士请起。”
见他起身与自己平视时竟是一怔,像是认出自己,不由笑道:“孟壮士一表人才,想是武艺也不差,请吧。” 声音平和淡定。
宗霖顿时醒悟,如真是韩先生,这主考与考生之间也不亦露出纠葛,以免在考生中生出嫌隙。
他施礼谢过,下到场中。他的射艺不如子玉,可也是十中七,三中二,骑射是五中三。在马枪测试中,他持枪跃马竟一连挑了八块木靶,摇摇领先。弩开的十分有把握,一次过了。
宗霖最后的演练中更是技高一筹,两杆梨花枪、七十二路枪法,使的路路精彩枪枪生花,把少珺看的心花怒放。
孟宗霖如此,子玉定也不差,早就听说他文韬武略俱佳,十八般兵器娴熟,我一定暗中助他顺利拿下兵权,去辽东救父伸冤。
宗霖在三位主考的赞誉声中,高高兴兴的下了台阶,随即便听到点了赤虞的名字:“南屿廣德的赤虞出列。”
子玉应声出列,刚才宗霖就对他说过,贤弟武艺高强,这是领兵救父的最好机会,莫与为兄谦让。
他迎着下来的宗霖,见他似有话说,便抱拳道:“兄长的话记下了,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宗霖当着众人也不便把主考是韩先生的话说出,回列去了。
子玉一步步踏上台阶,因顾虑帖木儿,头也不抬,便行跪拜大礼。
少珺初见子玉走来,细看他早已不是当年慈恩寺那个病魔缠身的憔悴少年。如今面色红润风姿卓然,更像表妹描述的那般英俊秀朗,怪不得婉婷被他迷住。
她心想,如今这场中要没有自己在,何人能与他媲美,及至想到一会儿的参拜大礼,禁不住脸热起来。他是已有婚约的未婚夫君,自己怎可受他跪拜?
她正不知怎处,却见子玉已撩袍跪了下来,慌得她竟欠起身子:“哦,不,哦,赤虞壮士快请起。”
兰湮一旁只得解围:“壮士请起,时候不早,快快下场去试艺吧。”
子玉应声‘是',低头退下。少珺这才松口气,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