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福来客栈的风波,源自那位桀骜不逊的王爷,也确是子玉的鲁莽造成。
头天报完名,众人只等兵部的初试,每日除了习武,那些第一次来京的人便经常相邀去逛街。
只有子玉因是埋名不愿出头露面,赫连忠又是在京城住过,不屑去逛。所以,这主仆便在在客栈逗留。
吃过早饭,赫连忠便陪着子玉在客栈读书练功。而那位王爷又正好和他们一层楼,仅隔着两个房间。
此时客栈人并不多,十分安静,只有二楼那位王爷屋里传出阵阵推杯换盏、琵琶浅吟的噪音。
这几日子玉他们也了解到这位飞扬跋扈的王爷是江北北梁开远眀王府的大公子明都,虽是世袭的爵位,却也有些真功夫。
他的那位朋友来历倒有些复杂,听说是流落在外的当今皇族后裔,叫德撒尔,如今独身寄住在明府。两人本可以靠王府贵戚名号就可举荐入仕,但自恃一身武艺不屑于走捷径,想靠真功夫扬名。
不过这个明都有个贪色的毛病,不是晚上狎妓春楼,就是白天嗜酒寻欢,弄得没一日安宁。
子玉早被搅得心烦意乱,又不敢招惹是非,只得放下书本,在床上坐定调匀气息,吐纳入静凝练内功。
赫连忠见他已入定,自己退出屋子,轻轻带上房门,在门口守着。
不出一个时辰,明都屋里的动静变大了,传来女子的求饶声,碗碟的破碎声,继而女子开始大声呼救。
客栈老板不在,只有几个伙计围在门口也不敢出面。
赫连忠担心惊扰子玉练功,怕他一气之下惹出事来,可自己又无计可施。
果然子玉开了门黑着脸出来,赫连忠忙拦住:“少爷怕闹,我陪你出去走走,千万莫管闲事。”
子玉问:“怎么回事?”
忠叔只得道:“是位歌姬,大概是不想卖身,闹起来了。”
听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呼救,子玉哪能不动心,他脱开忠叔的手道:“放心,我有分寸。”
然后不带兵器,空手来到明都的房门,有两个彪悍的蒙古保镖正在驱散门口围着的人群。
子玉过去,双手抱拳:“两位大哥请了,王爷是否在里面。”
那两人见是上次与明都比武的赤虞公子,也不敢太放肆,一闪身让他进去了。
屋里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是碎了的碗片和摔裂的琵琶,床上半卧着一位少女,钗环凌乱一脸惊恐,衣服前襟已被撕坏,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
德撒尔靠墙坐着,专心致志的擦一把木质雕花镶银的短刀,似乎对眼前的事置若罔闻。
明都见子玉进屋,便在床前站了起来,狂暴的一双眼睛带着一股不羁的欲望。
子玉扫了一眼,压着怒气道:“王爷好大的兴致,一大早就如此消遣。”
德撒尔站起来,倒是很客气:“是搅了赤壮士的清净吧,在下报歉了,有事改日再谈,劝你别管这里的闲事。”
他语句平和,却有一种逼人的口气。
那位少女见此机会,突然跳下床,想冲出门去,被门口的两人推了回来。
明都狠狠笑道:“没我发话,你还能跑得了。”
他一手托起那女子的下颌,一手用手指在她脸颊上划着:“ 你可是,我用钱雇来的,不遂了我的意,休想从这,回去。”
子玉上前把那女子拉开,语气平和道:“王爷身边不缺女人,何苦要为难一个姑娘。”
“姑娘?” 明都哈哈一笑,轻蔑的说:“这一行里,还有姑娘?像她这样的,遇上本王,就是福气,要是哄得,我高兴,钱一辈子够她花的。”
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子玉面前,哭道:“壮士救我,我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因为逃难与家人失散,不得已才卖艺。给妈妈说好是不卖身的,若再逼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子玉扶她起来,冲明都一拱手:“看在姑娘可怜的份上,王爷就放了她吧。”
明都盯着子玉一脸怒气,心思已从那位女子那儿移到他身上。那次比试被子玉钻了空子,本就不服,今天又被他拦了好事,怎能放过。
他挑衅似的一推子玉:“你是谁!凭什么,给你面子,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这女的,我买下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子玉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强硬道:“你以为花钱就可为所欲为,哪一行都是有规矩,即便是卖艺之人你也得尊重。姑娘不愿,你就不可强迫,这是皇城,天子脚下还是有王法的。”
尽管生气,子玉说话的口气还是很冷静。
即便这样,明都也认为被他教训是种侮辱,吼道:“本王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教训我,别以为,用点小手段赢了我,就比我强,今天就让你知道,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着就要动手。
一旁德撒尔拦住道:“王爷消消气,我来解决。”
他左手抚着手中那把棕色镶金短刀,再次对子玉道:“我看你也是位仁义的君子,劝你放开手,不要为一风尘女子结怨。”
子玉看了看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丝毫不想退让:“放了这姑娘,免得事情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利。”
“不失抬举。” 德撒尔抬手,用刀鞘向子玉肩部捅去。
子玉挥手挡开,也是一拳。
两人一退一进动起手来,亏得对方也讲义气,子玉徒手,那人也不曾拔刀。
赫连忠在屋外可急坏了,自己使不上劲,同伙一个也不在,少爷这亏可吃大了。
他慌忙下楼,正不知去哪儿找人,在大门口碰上了范刚和周虎。
这两人虽与宗霖众人相交,平日却是独来独往,并不和他们在一起。
见了他俩,赫连忠像见了救星:“两位侠士可来了,我家少爷和人动手,怕是要吃亏。”
两人问道:“在哪儿?”
不等忠叔回答,两人已看到二楼围观的人群,一边上楼,一边听忠叔说了事情的始末。
周虎道:“这帮胡虏欺人太甚,以为汉人就好欺负。”
未到门口,子玉与四个蒙古人已打出了屋子,狭小的走廊立时被占满。
持刀护卫攻势猛烈,子玉只得左挡右劈,一步步退下楼来。
范刚周虎抽刀迎上,挡在子玉前面,压住了两名护卫的进攻,忠叔趁机把剑递给子玉。
子玉返身冲上,用剑逼退德撒尔,拉出那名女子,让忠叔带她下楼。
他回身又对范刚两人说道:“自卫就可以,别出人命。”
同时他看出这两人武功不弱,那俩护卫的前胸后背已吃了多次刀背,若是真下杀手,也早做了他俩刀下之鬼了。
事情闹成这样,也不是德撒尔所愿,见女子已被救走,对方又多了三人相助,知道已无法让对方让步,便想劝王爷停手。
也就在这时,大门外冲进来许多宿卫军士兵,高喊让他们住手。
此时子玉才发现,自己这边多了一个陌生帮手,当众人准备停手时,这人却不依不饶用剑直逼明都,嘴里喊着:“你这淫贼,我不杀了你,出不了这口气。”
德撒尔持刀将他挡住:“你别不知趣。”
这人一张英俊的脸上怒不可遏,挥剑拨开德撒尔的刀:“你竟敢欺辱我小妹,看我不宰了你。”
他说完又是一剑。
刚才德撒尔被他用剑一拨,就觉得这力量不亚于子玉碰飞他蜡杆的那一次,怎敢小觑,忙拉明都躲开。
子玉也听出眉目,用剑一挡阻止道:“这位勇士请住手,令妹并未受辱,只是受了惊吓,你若也是比武的考生就应知道利害,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利,还需冷静。”
听完子玉的话,楼上的人才彻底住手。
一位宿卫军将领命令道:“把这里所有斗殴的人全都带走,本将军奉太子之命巡查,比武期间打架斗殴者一律严惩。”
子玉心里一惊,此人声音如此熟悉?定神看时,正是当年与自己一同剿灭希日王府的樊玉将军。
糟了,一旦落入宿卫军之手,恐怕要坏了大事,想不到自己竟闯出这等祸来。他只得跟在七个人后面低头下楼,心里想着对策。
这时,兰湮带着樊冰,金元以及十几个少珺的卫队兵士匆匆赶来。他们奉了少珺之命后就马不停蹄,最终还是比宿卫军晚了一步。
兰湮一行人下马进了院子,她见樊玉正要带人,便拱手一礼:“樊将军,我是奉霍大人之命前来查清处理此事的,不想还是来迟一步,倒是惊扰了樊将军。”
她把处理二字咬的很重,表明了自己这趟的目的。
樊玉迎上来:“是霍府的兰总管吧,幸会,不想这事也惊动了霍大人。”
一直惊魂未定的那位姑娘突然醒悟过来,跪在樊玉兰湮面前哭诉:“ 此事因我而起,这几位壮士都是为了救我,不能怪他们,还请大人放过他们。”
姑娘的那位哥哥也近前一步:“我与小妹三年前失散,不想这次上京比武竟能相遇,方才小妹被这帮蒙古人羞辱,是这三位义士出手相救,请放了他们,带我一人走吧。”
金元听了他们的话,走到跟前打量着,猛然叫道:“哥,真的是你们。”
两人抬头,六目相对,愣了片刻,骤然兴奋的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