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轻轻叹气道：“先收拾了放着吧，到时候问问晨晨，看晨晨的意思了。”
章母是肯定不会要的，那要留下的话就只有看骆明晨的意思了。毕竟，这两个人是章雪明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呢。阮惠婷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附在辛姐耳边说道：“你要是想留个念想什么的，到时候给晨晨打个招呼留点吧。另外雪明姐这里……”
存单现金什么的，如果不多的话，估计办丧事都不够。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需要公开的财产，而公开这件事情最合适的人，依然是骆明晨，哪怕她只有十一岁。
“等晨晨来了再说吧，东西就先你跟小樊收着，也不用给我姐姐姐夫，他们两个也不是会管钱的人。另外……辛姐，收敛的人你叫了吧？一会儿你也过去看着点行不？这事儿就不等晨晨了，她一个小孩子，看着也不合适，别吓着她了。”
“行，我把用得着的东西先拿了就过去，剩下的等晨晨回来再收拾吧，毕竟这里是她的家，你也先忙你的去吧。”辛姐点点头，又抹了一下泪水。
阮惠婷本来想把大哥大留下的，无意中发现了领班的拷机，于是收起了大哥大。这个大哥大是阮惠婧的，挂的还是黄国岱的名字，随便借给别人用也不太好。
“行，那你们收拾完这里，就直接过去布置灵堂吧，我冲洗好照片就过来。要是老太太不让布置，你们也别跟她冲突了，先去隔壁酒店那里等着，等我过来跟她说。她要是没拦着，你们就赶紧布置，顺便给章成明打个招呼。我把雪明姐的拷机，昨晚找出来先给他用了。事情很多，没个联系工具不方便。”
“阮姐，我跟辛姐在一起，我有带着拷机。”领班以为阮惠婷没看见她的拷机，忙说道。
“那行，那我有事打你拷机。”阮惠婷也装作不知道，随口应道。又从包里抽了两张百元钞票，递给辛姐，“这是我昨天问章成明拿的钱，你拿着，一会儿过去的时候顺便扯点白布黑布，孝巾是白布，黑袖圈是黑布，你知道的吧。”
辛姐接过钱，却有些发呆：“哪用得了这么多，孝巾也就晨晨一个人用……”说到这里，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国家不让生孩子，还有人要生那么多的孩子。你看雪明，连孝巾都只要一条就够了，多凄凉。”
只有女儿是需要孝巾的，章母不需要，阮惠婧作为弟媳妇，带不带随客气，毕竟章雪明是出嫁的女儿。而她们和章雪明再要好，也不过是朋友，不能戴孝巾，家里人会忌讳的。最多送丧的时候带个黑布，红白事上才是亲疏看得最分明的地方。
“她自己还得带一条走。”辛姐突然苦笑了。走在父母面前，就得带着孝巾，预备死后给父母尽孝。哪怕这个母亲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哪怕这个母亲根本不在意女儿。但是女儿不能不尽孝，死了也要尽孝，这操蛋的孝道！
阮惠婷只觉得憋屈，不想说什么了，转身离开。领班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整理着衣服。出租房里一共就两个衣柜，章雪明和女儿一人一个。章雪明的衣服看着不少，实际上都是廉价货，用这些衣服装裹，不要说辛姐，领班都觉得寒酸，因此问道：“辛姐，要不我们帮着去买套新的吧，这种衣服怎么能装裹啊？明显都是地摊货呢。我都翻了半天了，稍微好点的也就是那件羊毛衫和呢子外套了。可是现在也不算太冷啊，用冬天的衣服装裹是不是不合适啊。内衣也都是旧的，一套新的都没有。还有鞋子，也都是旧的，只不过老板娘穿得仔细，鞋面看上去还不错。可人要是躺着的话，一看鞋底就知道了，太寒碜了。”
辛姐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抬手抹着眼泪。
章雪明被害的消息是在章成明将人从医院接回来后彻底传开的，章母在收到阮惠婧的传话后，第一时间去了隔壁的新华书店。直接问营业员，女儿死了，当妈的能不能分到遗产。能在新华书店当营业员的，常识自然比别人多一点，于是营业员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的，还顺便普及了一下第一顺序继承人和第二顺序继承人。同时还告诉章母，当妈的不仅能分女儿的遗产，还可以要求女儿赡养。
赡养就不用了，章母清楚地记得，女儿们从小到大，她都没指望过让她们养老。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是不会出尔反尔的。但是女儿的遗产她从来没说过不要，虽然是因为不知道，但是现在摆在眼前了也没必要推出去。何况章雪明留下的是个女儿，她不要的话，留给外孙女，以后外孙女嫁人，也是便宜了外人。所以不如她收下，留给儿子，好歹还在章家。
打定了主意，章母回到家里，把杂物间腾了出来。还自己翻出了床板和旧帐子搭成灵床，找了一个不怎么用的小桌子当成灵桌，一起拿到了杂物间。甚至让人帮忙，堂屋也收拾了一下，顺便问邻居借了几条板凳，预备有人来要坐的。
所以等辛姐她们赶到时，灵堂里虽然遗像还没有到位，但是香烛都已经点上了。而让辛姐没有想到的是，骆超雄居然早早就到了，正在跟章成明商量怎么去上海接晨晨。
“我听你二姐说，那家私立学校管理挺严的，这样过去我怕他们不给接。你看你是不是帮忙先联系一下老师，说好了我就过去接人，这里就麻烦你跟妈了。你联系好了我马上就走，快的话下午就回来了，慢的话明天早上也能到。你们先把雪明小敛了吧，大殓等晨晨到了再进行。对了，派出所那边怎么说的，你给我简单说一下。”
章成明跟章雪芬的丈夫林五还算比较说得来，但是对于这个前二姐夫，从章雪明开始谈对象起，就一直有点怕他的。别看他戴着一副眼镜，见人也都是笑眯眯的，可章成明就是怕他。他似乎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能够轻松拿捏住别人的软肋，把你欺负了就是欺负了，你还一点都挑不出理来。
就好像当初章雪明离婚，他轻松一句家里有什么你都可以拿走，晨晨不能给你，就让章雪明乖乖地净身出户了。而让章雪明没有想到的是，她用净身出户换来的女儿的监护权，在骆超雄眼中根本狗屁都不是，骆超雄会隔三岔五将女儿接回家，因为他有探视权。特别是章雪明在找工作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接得高调又体贴，说章雪明忙于工作，他别的帮不上，女儿就暂时不让她操心了，这举动让不少人以为这夫妻俩是要复婚了呢。
而实际上呢，章成明从章雪明一开始回娘家的哭诉中，就知道了其中的猫腻。骆超雄接走晨晨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把晨晨放在自己妈那里，任凭骆母在孙女面前说章雪明的不好，甚至连婊子花佬这种脏话都在小姑娘面前骂。章雪明就是因为这个，回娘家来求助章母，请她帮忙照看一下晨晨，不然母女关系被这样挑拨，只怕是没办法维持了。
章母自然是一口回绝，不要说外孙女，就是外孙她都不稀罕照顾。都是外姓人，她可没有帮别人养孩子的爱好。正是因为如此，章雪明才硬着头皮求了骆超雄，租下了红辣椒，开了OK厅。赚了一些钱以后，就将晨晨送到了上海上学。在她看来，女儿的教育比什么都重要，她不怕花钱，怕的是辛苦养大的女儿，以后不理解她。
连章雪明这样精明的人，都能被骆超雄轻易抓住软肋，章成明觉得自己在骆超雄的眼中，跟面团也没啥区别了。都不用抓，随便摁一下就是一个坑。所以前姐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把派出所的笔录，挑重要的复述了一遍，又加了一点昨晚阮家姐妹的分析。
“你是说，章雪芬跟郑大顺有一腿，借口结婚从郑大顺那里骗了五万元钱算是投资娱乐城。然后在娱乐城开了眼界就不想嫁给郑大顺了，可又想昧下那五万元钱，所以我家晨晨她妈就成了冤死鬼了，是这样的吗？”
前姐夫概括得怎么这么阴森森的，章成明有点害怕，但是不能说不对，于是赶紧点点头。骆超雄屋前屋后看了一眼，又问道：“章雪芬呢？”
“闯这么大祸，她大概是不敢来了吧？”章成明不能不怕，前姐夫对二姐都没啥好脸色的，惹他不高兴了抓住什么砸什么，那对章雪芬还能手下留情？
“知道自己闯祸了就好。”骆超雄点点头，“这样吧，你先去打电话，问问我过去接晨晨需要什么手续。然后给章雪芬带个话，让她滚过来给晨晨她妈守灵，不然我就把他儿子弄死了送到林家去。”
“姐夫……不是，那个骆哥，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可别乱来。”章成明吓了一大跳，他大姐，这是遇到命里克星了吧？
以前骆超雄就非常不爽章雪芬有事就来找章雪明，还曾扬言要找章雪明帮忙也可以，先让他睡了，大姨子就算是自己人了，帮忙理所当然。不然她章雪芬算他家什么人啊，有事没事找上门来。章雪明是她妹妹，又不是她亲妈。
“杀人偿命？章雪芬害了两条人命，她偿命了吗？再说了，她儿子被狗咬死还是被墙撞死，那都是意外，怪得到别人头上吗？怎么，就许别人有意外，他们家的人都是头上一圈光环，有主罩着，不会出意外的？”
骆超雄阴森森地说着，原本站在弄堂口有点被吓到的辛姐和领班，听了这些话，不觉出了一口闷气。辛姐又落泪了：“受了这样的委屈，亲妈不管，亲弟弟没这胆子，管不了，到头来居然还是前夫出面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女人宁愿在家被老公打也不离婚。不离婚，就只被老公打，过几年儿女大了护着你了就好了。这离婚了，莫名其妙一个人都能上来欺负你，这叫什么事。”
领班没有说话，只是偷偷瞟了骆超雄一眼，抱着衣服进了杂货间，看不到骆超雄身影了，才悄悄问辛姐：“那个男人……居然会打老婆？看着挺斯文的啊。”
“怎么说呢，雪明这个人吧，就是好胜，嘴里从不肯认输。夫妻两个吵架也没有退让半步的意思。吵得男人火起了，抓个东西就往她身上砸，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打吧。但是怎么说呢……夫妻之间有些事情很难分出个是非对错来的。”
“听他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他是要为老板娘出气了？”领班突然有了几分期盼。对于章雪芬害死两条人命却毫发无伤，她也憋屈得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