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雪竟笑笑,缓缓说出两个字来:“学生。”
四个人一听,都不解的望着公良雪竟,公良雪竟看他们的脸色,也不卖关子,继续缓缓开口解释道:“因为不论男女,处在孩提学生这个年纪时,心中无邪,阳气鼎盛。调皮捣蛋起来,玩得死鬼怪,气得死神圣。所以无论神仙鬼怪,一般对少年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个物件能在一旦孩童时吓到他,一来应该是它相貌的原因,再一个,可能一旦与它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缘分吧……至于这缘从何处来,我心里,倒是也没底了……”
“哦……”
众人细细一品这话,这才俱都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
“我担心的,倒是这个。”
公良雪竟这时顺手从桌子上的布包里,拿出一根物件来。
几个人这才也把视线转移到这个物件上来,正是从鲶须子肚子里掏弄出的那根东西。
“这个东西是……”
公良雪竟努努嘴,苦笑道:“妈的……老子原以为是发了个横财,弄了半天,原来是根铁棍子……”
“啊?铁,棍子?!”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俱都惊异的看着一脸苦涩的公良雪竟。
公良雪竟回了回神,看到大家疑惑不解的目光,忙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这根铁棍卡住了那头鲶须子的食道,我才确定那些鸭子,它是吞不下去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些担心了……”
“小爷的意思是……”陈老三见他这样说,不禁疑惑的问道。
公良雪竟眨眨眼,点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啥意思??”陈一旦见他俩又开始打哑谜,心里更加的火急火燎了:“你俩这是中邪了??!这咋还对上暗号了呢……”
孙大缸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也愣愣的接了一句道:“可不是嘛……”
倒是陈洪似有所悟,张张嘴,没说出话来,仍旧是看向了公良雪竟。
公良雪竟见陈洪也没说出口来,便对着大缸和一旦俩人微微一笑,道:“那鲶须子虽然体重超出普通的大鱼许多去,但若论牙口肚量,吞下只鸭子倒也无可厚非。可这铁棍子又证明鸭子不是它吞吃的,那也就是说,水里的那位,才是元凶……那鲶须子的个头儿你们也看到了,那这水里的这位……”
陈老三爷俩在边上微微点头,仍旧是一言不发,一脸的严肃。
孙大缸转转眼珠子,跟陈一旦诧异的对望了一眼,两人复又同时望向公良雪竟。
“师父的意思是说,那位,也是个,大个头??”
“就怕,不止是个头大的问题……”
“什么意思?!”
“还记得先前高各庄各户丢鸭子时的数量吗……每天丢的,不止三五只吧?就算是刚刚那条鱼……”
“你的意思是说,那东西,要比那鲶须子,大太多了??!!”
公良雪竟撇着嘴,盯着一唱一和的俩人,一脸严肃的微微摇头道:“啧啧啧,可惜了,这俩货,除了脑子迟钝些……要是去唱个三花脸,也够讨个生活,饿不死。”
俩人一听这话,俱都是一脸的不屑。
“俺们俩的岁数,听的见的这点事儿,反应不过来多正常……”
公良雪竟耸耸肩,双手一摊:“完美。”
几人同时笑了起来,气氛也不像刚刚那么压抑了。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总能有个解决之道。
陈老三此时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笑嘻嘻的朝着公良雪竟道:“我听他俩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难不成是小爷开了恩,收了他们??!”
公良雪竟尴尬的一笑,道:“没影的事儿!是这俩小子跟我玩心眼儿,欺负老子没读过书,这个师父,也是讹叫的……”
陈老三突然起身离坐,一撩大褂的前襟,就在公良雪竟面前跪下了……
这个动静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等他“噗通”跪在了地上,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全都弹起身看着他,不知所措。
“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公良雪竟起身正欲伸手搀扶,陈老三一摆手,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公良爷在上只管端坐,听我一言,成与不成,老三绝不敢相强:我陈家至一旦这一代,共有四男五女,我尤其偏爱一旦。这混账虽有些痴傻,但胜在心性纯良;大缸在我跟前看着长大,弟兄两个,都由寡母拉扯,家境虽贫,但侍母至孝,天性良善。因他食肠宽大,所以得了现在这个名号。如今这年月,旧朝是没了,可又来了个什么总统,看似日月换新,但老百姓眼睛不瞎,也能看出些门道来——这世道终究还是不安稳。他俩既然愿意跟着小爷你鞍前马后的伺候,一来当是替了我,二来算是他俩的一场造化,小爷但凡觉得他俩有些悟性,授他们些皮毛本事,也带他们个‘查异’出身,就是天大的恩情!总比在这个浑世里混吃等死强上千百倍!”
公良雪竟看看跪着的陈老三,又看了看满脸真诚的一旦和大缸,这才扭过头来对着陈老三为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门,现在除了新衙门每月开的那点儿俸钱……清苦潦倒的,也没个油水。除了手里少了根棍子,就跟丐帮,也是没有什么区别……他俩是年轻人,一时兴起,怕是将来要后悔了,也不好意思说去……但是老三既然都跪下了,我暂且这样说吧——老子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脾气也臭!世道野鸡是世道的事,自己做人绝不可鸡鸣狗盗违背良心!若能遵守,暂时就让他俩挂着吧……‘师父’不可以叫,也不算要他们入门,将来做个什么样的抉择,都随他们……”
还没等陈老三说出感激的话来,一旦和大缸早惊喜的对望一眼,双双跪倒在地,朝着公良雪竟一叩头,嘴里高兴的齐声叫道:“给师父磕头!”
公良雪竟笑笑,道:“哎——我刚说了,不叫师父。随着叫个小爷吧,也省得乱了老三的辈分章法……你先人的,给个要饭花子磕头,还乐呵呵的,这是有多想要饭?我都怀疑你俩的脑子缺根弦儿……扶着那老的,都赶紧起来吧!”
二人咧着嘴忙齐齐起身来搀陈老三,都起了身。老爷子高兴的看着二人,捻须道:“大缸面粗心细,肚里能装事儿;一旦嘻嘻哈哈,倒透着些侠义。这俩人却跟庙里看门的哼哈二将有几分相似,公良爷收了他们,兹当是多了俩跑腿儿打下手的,也是好的。”
二人俱是一脸的兴奋。“那打今儿起,俺俩就是小爷的哼哈二将,哈哈哈……”
公良雪竟苦笑着点点头,比先前略显正色的对着二人道:“既然你俩不怕跟着我吃苦,这头也磕在了地上,打今儿起,就算是先做个挂名吧。我也得把根由规矩跟你们大概讲一讲……”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来:一个油光光黄里透红的小葫芦。
“这一道,据说从大明朝那会儿就有了,原本唤作“访怪走吏”,隶属于都察院。可好笑的是,原本都察院是监察百官之用,这个差事就是民间底层最低一级的民情官声访查专员。可这日久年深下来吧,竟慢慢地演变成了处理那些官方不宜出面,牵扯到怪力乱神之类的事件……大清朝时可能是出于满汉文化融合考虑,削减了人,也削减了名字,单称‘走吏’二字;赶着又到了这民国,古怪鬼神之说更是遭到了新学碾压,如今提倡新科学不是?全国做这个的,统共也没了几个人,而且没了专属的衙门口,成了自由人。不过倒还是多少的,象征性的给几个俸钱,虽然不多,但好在自由自在,没人管你往哪儿跑,攒上三几个月的,凭着这件烙有官府印章的小葫芦,到最近的县府里画押领取,并上报查异详情……有时候,也能领上两三个大洋……所以呢,我可没有工钱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