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竹屋里，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些咳嗽声，还有低低的惊呼声和交谈声，最后归为平静。
灯火在寅时刚到便灭了。
夏季的初阳升得早，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得落在桌上、地上。
沈婧睁开了双眼，惺忪迷茫，脑袋一阵空白，而后脑里画面混乱不堪。待理出个线头后，双眼逐渐清明。她立即从床上坐起，往床下一看，酒坛。
果然，昨晚不是梦。
“嘶……”脖子疼。
想起昨晚的窒息感，沈婧光着脚下了床，跑到镜子前。
果然淤青了。
她的手抚上脖子上的淤青，眼神变得黯淡，手无力地垂下。
他说的话，她能听见；他掐她脖子，她能感觉到窒息感。可他却残忍得不让她回应他，不让她挣扎。
但真的有那么一刻，她想让他掐死自己，这样就能从这困境里解脱。什么报恩，什么亲情，在那一刻，只要死了，她就可以不管生前身后事。
可他松手了，就因为她那一声吗？若是这样，那相比起来，果然还是她最残忍了。
沈婧走回床边，穿上鞋子，俯身抱起酒坛。
空了，也不知道是洒了，还是全喝了。
“李毅杰，给我开门！”
一阵吼声从沈莹房传了出来，沈婧连忙放下酒坛，穿好衣服就跑了出去。
“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你都必须先待在房里。”
“李毅杰，你这王八蛋。”
沈婧连忙走过去，“你们这是闹哪一出？”
沈莹听见沈婧的声音，拍门频率更加快了，哭喊着，“姐姐，救我，让他放我出去。”
“婧姑娘，来得刚好，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有事？”
李毅杰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走了。
沈婧叹了声气，轻拍了两下门。“小莹，等我。”说罢，人就赶紧追上李毅杰的步伐。
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房外房内都静下来了。沈莹认命似的坐在地上，双臂抱紧双膝，脸埋在手臂里。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李毅杰那双严厉的眼神和冷咧的语气。
今早她刚收拾好，准备开门，李毅杰就推门而入。
“玉，给我。”
她愣住了，反应过来，才接了一句，“找我姐。”
“我再说一遍，玉给我。”
她身体不自觉得瑟缩了下，本还想硬着头皮混过去时，“咻”的一声，一件物品贴着耳旁落到了李毅杰的手中。
那块玉……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李毅杰，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昨晚我已经看见了，否则我不会直接找你。如果殿下生命垂危的话，你也逃不过偿命的处罚。”
可是真的不是她干的，她只是，只是拿了玉而已，她都来不及选择，就被人打晕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不听她解释，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对，是别人干的。昨晚，昨晚她还梦见了那些人。她被打晕后，有醒过一会。那是一个阴暗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听见了黑暗里的窸窸窣窣声和小小的说话声。
“玉，玉拿到了。”
“没曾想，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赶紧开启法阵，然后把她送回去。要做得滴水不漏。”
然后一阵香味飘来，她脑袋变得沉重，意识再次陷入昏睡。
而后她就像被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心慌，背都汗湿了。她连忙下床找那块被她遗忘在衣服里的玉，然后直接塞在枕头下边，打算明天拿给沈婧。
可谁曾想，今早她就被李毅杰堵在门口，逮了个正着，还说要偿命这些话。
可她什么都没干过，他不相信自己。那沈婧呢？
沈莹的脑里逐渐混乱起来，太阳穴突突的跳，让她觉得脑袋也开始疼了，似乎还有点晕。而后，她就像是体力不支似的，人倒在了地上。
待沈婧跟上了李毅杰的步伐，他反倒是站住了脚。
“这个药膏给你，能活血化淤。”
李毅杰把药膏扔给沈婧，虽说是扔，其实也就一手距离。
沈婧笑着接过，“谢谢。”
“还有这块玉，我暂时……”
李毅杰刚摊开手掌上的玉，却把两人愣住了。晶莹剔透的玉却成了血红色，鲜艳诡异。
“这是？”
“果然是这样。”
李毅杰指尖出现一小团火焰，而后又消失不见。沈婧虽然很惊讶，但也很快接受了。毕竟还有大变活人呢。
“我昨晚看见沈莹在房里拿着这玉，当时我还很疑惑，以为是你落在她房里。”李毅杰紧紧捏住玉，抬眼和沈婧对视，“昨晚殿下回去后，却开始吐血，内息絮乱，莫名其妙的内伤。”
沈婧不敢置信，他和自己说话时，还好好的，手劲还很大，怎么一个晚上之后就成了这样。
她紧张害怕，声音微颤，“后来呢？”
李毅杰迈步向前，总觉得内心不安。“连夜找了秦医师，暂时稳住了，但情况不容乐观，一定得找出源头。我便想到了玉。”
沈婧跟了两步，听到这，却不再往前。李毅杰不解，也站住了。
她视线状似不经意瞥过他手上的玉，然后和李毅杰对视，语气平而冷，“既然你都有办法，那找我也帮不上忙。而且那玉大概是我不小心落在小莹房的，你把门禁开了吧。我们不至于去害他。”
“凡事都有万一，不是故意那就是无意，可能被人利用了。但利用的人为何能利用到的原因，这也是需要彻查。”
李毅杰神色阴森，冷硬不屑，“若不是殿下喊你名字，你觉得我会找你？”
沈婧愣是打了个颤，这样的李毅杰，她是第一次见。“我……”
李毅杰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转身就往前走。“门禁待会就解。”
沈婧的话就这么噎在喉咙里，看了看身后路，她最后决定向前走。
李毅杰推开了房门，率先往阎宸逸的床走去。他轻抬阎宸逸的手臂，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他神色严肃，眼里忧色渐浓。李毅杰把他手臂放进被子里，掖好被子，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婧。
沈婧就像被定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阎宸逸的脸，苍白憔悴，才一个晚上就成了这样子。如果这真的是因为沈莹被人利用所导致的，而她也脱不了关系。
“如何？”
刚抬脚往外走的李毅杰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沈婧。她的双眼有些许微红，这让李毅杰心里的敌意少了半分。
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
“殿下目前情况算是稳定了。我刚在路上时，已经把消息传上去了，很快会有消息。” 他见沈婧移开了视线，又多嘱咐一句，“你别太担心。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她是第一次进阎宸逸的卧室，而卧室对面正好是书房。那里有他们的回忆，欢乐的、吵闹的、安静的。而相差几步远的卧室，却上演了命悬一线的生死时刻，疼痛的、悲伤的、泪目的。
“昨晚，你来过。我听得到你说的话，可你让我不能动，让我不能看。被掐着的感觉，很痛很难受，窒息感很强。我想过，如果你真下得去手的话，我不会恨你，或许我还会感激你。”
沈婧抚上脖子，手指轻划淤青，有点疼。她摊开手掌，李毅杰给的药膏就在掌心。
“谢谢。”沈婧把药膏放到他被子里的手中，“我相信你能很快好起来，因为你还要处罚给你伤害的人，包括我。”
沈婧自言自语，像是床上的病患是听得见，只是不知如何回应她而已。而后又仗着病患不能动，她大着胆子，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暖暖的，柔柔的。
一滴泪无意中落在他的脸上。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下辈子，我把我的下辈子赔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