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一直是无心于此,怎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不断跟着起哄。
这位王爷输的不甘,也想把面子扳回来,幸亏那个黑店家怕兵器伤人,找了两根相同的白条蜡杆过来,子玉也只好同意了。
大顺等人上了兴头,在一旁为子玉鼓劲儿。宗霖也悄悄嘱咐他:“悠着点,留下后手。”
子玉道:“我明白,兄长放心。”
子玉手持蜡杆,这兵器可轻巧多了,可真的功夫却不仅在此。
他与那位蒙古汉子两杆相交,均感觉出对方的力量,只是被蜡杆的柔韧卸去了一部分,双方不禁暗暗佩服。
子玉知道在进考场前要留有余地,所以他只使出七分,完全靠技巧钳制对方。一条蜡杆被他使的滴水不漏,如片片雪花,在阳光下让人炫目。
对方的攻势他尽力化解而不去进攻,这样以来,一般人看似他只是招架处在下风,却并未显出败势。
对方渐渐看出他的用意,颇有些不满,看来这位蒙古壮士是个爽直无心机的人,不明白子玉为何这样,于是加快速度力度,寻找子玉可能出现的漏洞,逼他使出全力。
子玉被对方一次次的凛冽进攻逼得不得不全力应对,蜡杆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心想必须尽快结束。
他接了对方击来的一招后,略一停顿,看似破绽,却是在暗暗运力,就在对方的蜡杆向自己头顶劈来时,他侧过身子,双手举蜡杆向外磕去。
两杆相撞,震得对方双手一麻蜡杆脱手,飞出人群外面去了。
周围喝彩声一片,对方也愣了,刚才一碰,双方力量悬殊之大,让这蒙古人也是意想不到。
他瘦削的脸上有几分惊诧:“不想壮士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臂力,我认输了。”
子玉心里明白,刚才若不是自己使出内力,赢他绝非易事。他双手抱拳一礼:“刚才我也是侥幸,大哥的武功确是非凡,让在下佩服。”
那人勉强一笑,和胖大王爷挤出了人群。子玉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子玉宗霖见自己一帮人兴高彩烈的样子,说道:“今天赢得侥幸,不过大家以后谨慎些,进考场前不要再惹出事端。”
众人开始收拾器械准备进屋,后面却有人唤道:“壮士请留步。”
子玉和宗霖回身,见是那位长相俊俏的钰爷,忙回身见礼。宗霖道:“还没谢过钰爷仗义出面呢,看来钰爷对京城还是很熟的。”
钰爷,就是玄福楼的老板钰道林,他嫣然一笑道:“还可以,我也在这里算是混过几年了,比你们熟些,大伙儿有什么需要在下帮的尽管开口。我看两位不但武功不凡,还颇有仁义,很是钦佩,方才又把蒙古人教训了一通,实在解气。”
子玉道:“比武切磋本是有益,不该意气用事,刚才那两位也过于性傲些了。钰爷也是来赴试的吗?”
钰道林摇头:“不是,我对仕途并不热衷,是看我的两位登州朋友来的,刚才他们见识了两位的武艺,想结识一下众位,不知意下如何?”
不等宗霖两人回答,黄敬杰率先道:“当然好了,我们算是半个中州人,也是老乡了。”
宗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有何不可,请问两位的名讳?”
两个身背弓箭、腰配长刀,短衣打扮的人走过来,个不高,却是异常精明干练,同钰道林的儒雅风度有点不搭配。
这两人齐齐见礼。其中一位面容略清秀,方面阔额唇角透着刚毅,他自我介绍:“我叫范刚,他叫周虎,我们都是普通山民,以捕猎为生,能结识众位豪杰深感荣幸,还请多多指教。”
子玉看那周虎也是双眼炯炯有神,举止风度与众不同,虽自称山民口气谦和,却更像是身怀绝技。
宗霖上前回礼,报了自己名姓和子玉的化名,众人也一一互通了名姓。
黄敬杰和他们说笑道:“咱们场下成了朋友,场上可是对手,到时真刀真枪的可不许含糊。”
宗霖道:“凡是行武的人,不论武艺高低都是同道的朋友。即来参加比武,皆是奔功名而来, 大家各尽所能,即便分出名次也都是为国效力。我们学武之人驰聘疆场、保家卫国是责任,也是一份荣誉。”
众人点头认同。
钰道林眼中却略过一丝像轻蔑,又带讥笑的神情,尽管一瞬即逝,也被身旁的子玉看在眼里。心想此人身份复杂,应该心机不小,令人难以捉摸。
瞥见子玉审视的眼光,钰道林笑着问道:“听赤虞公子口音,是南屿的吧?”
子玉谨慎答道:“是的,廣德人,我和兄长是第一次来京,还望钰爷多多关照。”
说完抬手相让:“请钰爷与众位兄长屋里叙话。”
长京枢密院。
“霍大人,这是三天里来兵部登记比武考生的名单,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三名,其中蒙古人八百零一名,色目人二百一十名,汉人二百七十三人。”
说着,兵部尚书鸿深将一本名册递给少珺。
少珺心里愕然,不动声色的接过,放在桌上。
她看着对面的鸿深,这位已年过不惑的大臣,相貌端正,留着几缕柔和的胡须,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神,真看不出哪里有蒙古人的特色。
少珺递给他一道奏章:“这是我拟写的比武科目和试题,你看看是否还有补充,如无异议,明日我就呈报皇上。”
鸿深一排排看的很认真,他对霍少珺升任同知枢密院事因是太后举荐不敢有异议,但对这次比武,让一介儒生领兵部比武主考却深感不服,毕竟他曾是上过战场的武将。
他一项项看毕,说道:“里面的射艺、马枪是不可缺的,是否增加弓弩或摔跤,重在考较力量。另外文考的比重是不是大了些,我觉得此次比武是应战的选拔,重心应放在武艺的较量上。”
少珺道:“正因是为战场选拔人才,不仅是需要临战的勇士,更需要领军的将帅之才。鸿深大人难道不知,一个有谋略的将帅能抵上十万雄兵吗?这些异议还是让皇上定夺吧。大人说的增加弩射倒是可以考虑,你再看一下策论的内容是否还有建议。”
鸿深看了并无不妥,这个年轻儒士对武经七书的理解运用确让他佩服,便道:“下官并无异议,霍大人的六韬五略确是精通,佩服。”
少珺道:“我是纸上谈兵罢了,哪里像大人有实战经验。”
她拿起桌上的名册,心里的不快涌了上来,她不想为此事发作,看一眼手中名册道:
“你先回去吧,后天开始,分批进行初试,合格者才能参加比武。不过回去你按地区把考生重新划分,不许按族藉划分,必须保证绝对的公正公平。”
鸿深点头退出。
看着鸿深出了大门,少珺把名册摔在桌上:“这些人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他们血统的优越,统治这么多年,汉人始终被歧视,增加摔跤那还不是蒙古人的天下,与征战何干。”
兰湮道:“大人别生气,权力在您的手里,还怕他不公平。”
少珺道:“你知道这次比武为什么报名的汉人少吗,因为圣元朝以来,朝廷怕汉人造反,不许汉人习武,不许私藏兵器,不许开设武科,若不是当今皇上开明,汉人连这次比武的机会也没有。”
兰湮劝道:“不管这次谁赢,都是为了选出良将征高丽,救出赫连元帅平冤昭雪,管他什么人。”
少珺叹道:“是啊,三年了,不知赫连伯伯怎样了?”
兰湮眼圈红了:“就是活着能怎样,回来一个亲人也没了,真是可怜,这些天杀的恶人。”
少珺用力按着她的手道:“我想过了,毕竟是比试婚姻害了他一家,不管以后我是霍长君还是霍少珺,都会认他做义父,为他养老送终。”
少珺的两个护卫樊冰、金元走了进来。
樊冰是京城宿卫副使樊玉的弟弟,金元是大内总管高侍正收养的义子,两人都在十七八岁,机灵乖巧,是皇上亲自选定放在少珺身边的。
两人急匆匆进来向少珺秉报,福来客栈有两伙进京比武的人打起来了。
少珺吃了一惊,这时若出事,势必影响比武,她命令兰湮:“你和他俩同去查明情况,这次不能捅到上面去,误了大事。”
“好的。” 三人应着即刻去了。
少珺回想此次比武,自在上都奏请朝廷开设武科以来,历尽波折,遭到多数人的反对,就连皇上也心存顾虑。
后来,在少珺和太子的竭力辨说下,皇上终是同意了,不过只能以征战的名义比武选取将帅,不能设武科。
此事如此不易,岂能让这些鲁莽武夫破坏。
少珺翻看着那本名册,这一千多人良莠不齐,考较起来不知是怎样的。
当翻到汉人最后那一页时,心里一动,赤虞,字少卿,南屿廣德人士,二十岁。她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心里翻江倒海。
同名姓、同龄、同籍贯,是巧合,还是······
她望着上排同籍贯的孟宗霖,字元甫,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许是天意,是天意不该绝赫连之后。
泪水悄然涌出,子玉,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