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妹妹喝下午茶的结果就是得在下班后把旷工落下的工作补上，不过这些天聂珩加班已是家常便饭，也就是回家再晚一点的问题。
然而无论多晚回家，沈彧都会炖煮好一盅鸡汤等他。虽然她如今已在律所入职，但除了慈善基金会，沈家并不让她接触别的事务，她也郁闷得很。
这就是现实和想象的差距。进入律所，沈彧的诉求可不是一间漂亮的办公室，一个优秀的助理，她要的是沈家的话语权，沈家的权柄！
凭借夫家的权势，她有了进入沈家决策圈的条件，但也只是有了条件，渗透、颠覆都得自己来，慢慢来。然而沈家又岂会不知她的动机呢？同意将她纳入决策圈，除了联袂聂家，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
双方都有利有弊，拼的就是哪边更有本事，可显然目前的主动权在沈家那边。如今的沈彧没资历，没班底，没声望，辈分上还矮了一截，只能暂且接受族里对她的设定，每天固定去律所摸鱼混时间。
聂珩知道她憋屈，也担心她乱想，每晚喝汤都要拉她作陪，聊一聊白天是怎么过的。经过了下午的事情，更是多了一层试探。
“夫人，今天过得怎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你的私人会计师去了银行。”
“我听他说，你办了新的储蓄卡，怎么突然想换卡呢？”
“想把签名统一起来。”
“统一起来？”
沈彧起身，去更衣间将钱包拿出来，然后将三张新卡拿出来一一排开。聂珩凑过去，看到了持卡人签名一栏都画着一个φ，是她名字的首字母Y，也是一朵可爱的郁金香。
“是郁金香吗？”
“嗯，可你知道银行办卡的小姐是怎么说的吗？”她点点头，掩饰不住笑意，“她说这是欧拉函数，还问我喜不喜欢数学！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的明明是她，聂珩揽过妻子脖子，亲昵地捏了捏后颈，“那之后呢？就回家来做饭煨汤了吗？夫人，这样不好的。”
“怕我变成黄脸婆呀？没有啦，我当然有做别的事情！和会计师分开之后我去了画室。”
“画室？”这剧情与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也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心了，“你还有画画的技能？”
“一点点。这周六不是公公的寿诞吗？我不知道该送什么寿礼，就想要不画一幅油画给他？只是水平不济，不得不去画室找专人润色。”
“你还真是有心呢！进度如何？让我看看嘛！”
“唔~”她摇摇头，“送给公公的东西，哪有你先看的道理？”
“是因为包藏了某种机心？”
“是，还是不是呢？”她转了转灵动的眸子，摆明了不会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不过见她再度开朗起来，聂珩突然也就觉得，那个男人不那么重要了。
聂钊华的寿宴是在聂家大宅办的，虽然他素来节俭，但身价地位如此，商场上的关系又少不了打点，生日是不过也得过。
为此苏采薇通常会提前两个月便和儿媳开始筹备，今年原本也该带上沈彧的，但她当时正与聂珩闹得不可开交，哪还顾得上别的？再后来，夫妻两个倒是和好了，却无意或刻意将整个聂家搞得战战兢兢，谁还敢让她参与？
不敢在宴会上最直观的反应即为孤立。打招呼的时候，以往热情，或者说表现得热情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此刻无一不挂着拘谨而疏离的笑容，让人不适。
不过要在这场宴会上孤立沈彧属实不易，宾客当中，华世七大家族，一家是她的娘家，两家与她的娘家亲善，还有一家与她父亲亲善，都是铁杆。见霍伊、文覠、舒琅、沈繇和常泱正聚在一起说话，聂珩也懒得再带沈彧继续问候那么许多，直接带她过去加入。
“珩少，少夫人。”私底下可以随便一些，但宴会上还有外人——华世的合作伙伴以及各种利益关系者，措辞和称呼都严格讲究起来。
“诸位在讨论什么？”
“还能讨论什么？只能是与恩格勒斯的合作案呀！”
说话的人是病假中的霍伊，见他满面红光的模样，聂珩的笑容有些扭曲，“霍秘，看上去精神抖擞,可真好！”
“珩少就不要和我来这一套了！我呀，只是一个卑微的器物，只会听命行事，哪敢有自己的思想？”
“这话说的，好像我就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谁来都不好办，而你无疑是最适合的了！”
“我最怕听恭维话了，这种偏离事实的，恶魔的低语。”
其实霍伊并不是在恭维，很多事情他就是干不过聂珩，甚至聂钊华也干不过聂珩。
这就要说到聂钊华承诺抽调过来的工程师和技术骨干了，他们非但没有半点被钦点的自觉，更是走在唱衰的最前沿——因为了解现实，才不会乱发梦。可整个研发部就是聂家的铁盘，上头一心一意要拥护大老板，根本没人听取底下的意见，也没有人来传达大老板的意志有多坚决，当然，说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总之，他们都默认这是上层内斗的产物，最大的输家只会是他们这些无根无绊的野草，那么与其越多做越多错，不如一开始就胎死腹中！
这些霍伊都是知道的，但他解决不了。虽然很多人说他是聂钊华意志的延申，但在这群年轻的技术人员眼中聂钊华何曾是有未来的？的确，他还能有什么未来呢？全盛期早就过了不说，还想出一出是一出！
但怨念和危机爆发之间并不存在必然性。还得说那群拿得最多，干得最少，还要指手画脚的二世祖太不会做事做人——没几天十几名技术干员便联名递交了辞职信！然而这群小机灵鬼哪里是想辞职？此前一点风声也没有，甚至开会时候一改往日与行政部门对飙屏蔽词的做法，坚持用事实说话。
于是霍伊果断上报，并在聂钊华的指示下把给信件转给聂珩，休起了大假。
聂珩当然知道自己被套路了，还是被上下一心、通力合作给套路的！但他能怎么办？拒绝不了，可不就得尽力而为吗？于是走马上任的隔天，便到隔壁把张玄秋请了过来。
身为张家人，这位叔在华世的履历远比聂家入主的时间还长，不过那之前他一直在技术部耕耘，之后则是被排挤到了彼时的营业部，此刻的市场部。直到在全面引入CXO职务制度的背景下，信息资讯部从技术部和营业部细分出来，既懂技术，又搞过业务，资历、背景、能力，成色十足的他便成了CIO的不二人选，也是最能调和各利益团体矛盾的人。
再加一个文覠，三人一上午便在结构不变的基础上，给职务名单来了一次透析。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常泱笑道：“珩少应该有这个自信！”
“自信得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所以拨款和日后的预算就拜托各位叔伯兄长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你个小滑头！”
接下来一行人就这个话题继续各种闲扯。
沈彧对这些本就不感兴趣，而且也不怎么听得懂，便找到沈繇，想和他私聊。
“阿繇堂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去散散步可好？有些事，我想请教你！”
“当然。”
为了避开宾客，这对血缘、年纪差距都有些大的堂兄妹沿着宅邸花园的篱笆慢慢走着。虽然沈彧说有事想请教，但先开口的却是沈繇，“前几天我遇见你舅舅了，他很关心你的近况，怎么，你还没有带聂珩去见他？”
“有和他提过，但被拒绝了。”
“因为近来闹出的绯闻？”
沈彧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连我的婚礼都找借口不参加，大概是不怎么喜欢我吧！”
“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可是家里的独苗！”
说到那个老头，沈彧还有点气，“不说他了！堂兄可否知道，我在律所入职了？”
“我听说他们给你备了一间办公室。”
“你过去的那间。”
“所以，你想向我请教什么？”
“哪些人可以为我所用？”沈彧也不藏着掖着，“沈家之所以坦然接受我进入决策层，不过是因为我势单力薄，又人微言轻。而我总不可能被动接受叔叔伯伯们的设定，满足于整日去律所陪他们喝茶，聆听沈家曾经的辉煌吧？”
沈氏律所的权力分配有多畸形，沈繇怎会不知？族内德高望重的叔叔伯伯压在上头，底下的小辈们只能苦熬资历，自然有沈彧可以拉拢的人，渗透的点。
“你堂哥不就是吗？”
“你不也是我堂哥吗？”
沈繇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我突然有点想为沈家默哀了——你怎么就是个女孩了呢？”
“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不过，阿彧，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你不用太担心孤立无援，追随者迟早会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