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围炉夜宴，插枝梅花便过年（一）
时近新年，村里镇上透出的年味越发浓了，离乡人更是陆续回来，而家里的生意也是越发得好。秉承那样的情结，每个从外面回来的人基本都会出来吃吃家乡特色的小吃。所谓我有一小吃，足以慰风尘！唯有这碗小吃才能好好地解解思乡之渴和犒赏这一年的仆仆风尘。
纵使生意再兴旺昌隆，年二十九这一天母亲就开始办年货在家制年糕了，毕竟过年大过天是最为紧要的事情。不可置否，年糕已是组成过年的一个极关键元素，不管幼时或是如今，我都喜欢瞧着母亲在家制年糕。她着上的蓝色围裙在厨房周转忙碌，偶时吩咐我拿瓢拈碗的吆喝声让我亦觉得这很有小家芳馨温情之感，我总是贪恋这样的时光与感觉的。
每每她把粉和水搅和好后，我便过来打下手。瞧着一个个笨重的面团在母亲捏搓圆扁间快速且娴熟地变成一块块又薄又巧的团块，继而又变成花一样精巧的年糕时，我总是由衷的感叹：好巧的手啊！再瞧瞧自己手里捏地那块厚薄不一，大小有别的面块，我总是断定自己还要跟学多年才能达到母亲那样的境界了。
是了，我也喜欢听听母亲一边弄年糕一边讲述着她少女时代守岁时的那些旧事，年年讲岁岁听也是喜闻乐见，百听不厌的：“那个时候我们总是很饿，能吃的东西总是少而粗，要做的活又是那样重而多。像米饭这样的食物也要等上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实实地吃上一大碗，就更别说年糕这类的奢侈品了！所以那时啊总殷切期盼着过年过节，一到节日我们就高兴，便会拉着你几个姨们一起在门前跳啊、击着掌、唱着歌儿，各种欢呼雀跃的。”
每每说到此处，母亲总会插入另外一个有趣别致的小故事：“那时咧，有一个傻男孩时常骑着单车十乡八里地就拐到到我家门前，叫我出来后话也不多说，就只一味红着脸，把粉怯怯地递给了我又骑着单车回去了......”
我总会轻轻提问道：“那人可是父亲罢！”
母亲没有作答，只一脸吃亏的模样：“那会子还不都是因为瞧上他家卖吃的才嫁了过来。”
屡屡说到此处，母亲总淡淡浅笑一下，也不知是笑自己痴馋，一碗粉竟把自己给出卖了，还是笑自己嫁对了人。看样子是笑自己嫁对人了罢！不然妈妈每每提及“寒冬腊月，路远天寒的，大概是怕粉被冷坏了，他呀总会把粉藏在自己的绿军大衣里，骑着车裹过来给我吃呢”的那句时，庞儿总是堆满了幸福的笑。
听故事就得要有所受益有所收获才行，所以呢我总暗暗忖摸思量：看样子，以后我也得寻个卖粉的男子与他成婚才行啊！看看有没有人也这样时时天寒地冻的，把粉裹在大衣里给我送吃的。只是细细想来也终不妥，不是每个卖粉的男子都会有这样的好柔情好性情的，只是一个温情脉脉的人他正好是个卖粉的而已。
当一簸箕多的年糕做好完毕后就开始生火蒸煮了，这个时候我总会讨一份闲差候在院子小灶炉旁帮忙看火。与其说是看火，还不如实实说是来围炉取暖，慵傍暖炉眠了。而且我总觉得灶炉上的柴火噼啪声跟母亲刀锋碰到案板发出笃笃声是本同性质的，那都是一种安稳岁月里恬静和美的东西。
细细听着，真真觉得柴火炽烈燃烧的噼啪声怪好听，听得入时便索性歪着头伏在膝上。偶时母亲经过总会好心提醒：“仔细柴火熄灭了，记得添柴啊！”
大概是母亲怕我熏得舒服便睡着了罢。拨火煨霜芋，围炉咏雪诗，此时无一盏，虚度小春时，可见围炉取暖享乐的不止我一人，古时大有人在呢。
晌午后待年糕熟了，我与母亲便往街上购置对联年货去了。渐临暮岁，彼时街上早已车水马龙，比肩继踵，贩卖声讨价声，一味裹得泛红的美食包装，商品，无处不洋溢着新春喜庆的气息。春节展眼在迩，这个时辰大伙都已回来过年了，我向来不爱往人群里钻，只是这样的热闹却是我喜欢的，团圆嘛暖暖的感觉！
“大伙都回来过年了，你且问下你哥和嫂子，几点才回到”？母亲巴望笑问道。
“哥哥们大概是傍黑6点就回到了。”
已有一载未与他们见面，怪念着的了，想想还有几个小时便可以见到，心里异常地欣悦期待不已。待我们进入了对联店，里面也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
“老板娘，有没添丁的对联”？
“有有有，添丁，升官发财，生意兴隆，学习进步都有”。
“发财倒是其次，添丁才是最要紧的，给我两副添丁的对联”.....人潮中寻声望去，不是李婶这大嗓门还会是谁？
“大儿子第三胎还是女孩提吗”？老板娘边带着她择看对联边问道。
“别提了别提了，二儿子生地也是个女娃子”！李婶颇有懊恼扯喊着。
“那更要好好选选对联才行了，保不定啊下一胎就是个大丁子儿”！老板娘逢迎笑道。
话粗理不粗，小小的一张对联年画何曾不都寄托着人们太多太多对幸福生活的祈望和饱含对五谷丰收子孙昌盛的美好希冀。
我们选好了对联等一系列的年画待要付钱之时，老板娘拨着算盘边清点着货物边笑盈盈问道:“月老板，也这么晚才来买对联啊？”
“平时店里忙，走不开身。”
“忙好啊，说明生意好，别人想这样忙只怕还盼不上机会呢，那更要多购置几幅好的对联才行”，话语间不忘拿眼色瞟了我一眼：“这是，你当老师的姑娘？”
“正是我家姑娘呢。”
“只知你有个当老师的女儿，却不曾想模样儿也是这般水灵出众的”，老板娘重新打量我微吃惊赞道。
“长得不过是平头正脸了，她平儿工作繁忙回来少，自然是少碰面了。”
说实在话，我就非常喜欢当别人真心或假意夸奖我时，母亲在旁各种故作低调的样子。这样一来不用回应任何一词，夸赞已收下我又心安理得。
“谈朋友了不”？老板娘有意无意继续问着。
“还单身一人呢。”
未消母亲说完老板娘便迫切接话：“我外侄子也是，都老大不小了，她母亲啊天天催！天天催！也不知是不是已有喜欢的姑娘了还是怎么着，介绍给他的都看不上。如今的年轻人都不着急自己的婚姻大事。搁在我们那会子，二十出头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妈了！”
突的她像想起了什么：“我那外侄子也是位人民教师，眉目颇清秀人也宽和。你是教书的，他也是教书的，想必会很投缘。过年时你们快快见上一面”！老板娘越说越发激动，仿佛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具备了，只稍等年一到就能完事，至于我有没同意仿佛无关紧要！
为人谦和，眉目清秀，她把口中的外侄子描述得这样好，不禁引我遐思让我想入非非的，好奇好奇。
“多大的小伙了？有相片不，拿来瞧瞧”！母亲答话道。
才只是话音刚落，李婶突然横在我面前，硬生生地把我逼退了一尺，生怕老板娘再瞧见我似了：“我家那女孩啊，生得可是一等一的好身材，现在就在房产上班，干练又聪明，也还单着呢，给她找了很多，也挑得很都瞧不上！别的不说，我家那女孩人极孝顺，你看，我这一身戴得银啊！金啊！玉啊全是她买给我的。家里都已是堆满了还要给我买这么多，说也说不听.........”她边摆弄着脖上戴得那一串金链边骄傲道来。
我暗暗叹道，是不是如今每家每户基本都还居着一个单身好青年好后生？若如此，也未曾不是件令人欣慰安抚的事啊！
“等明天我要到了相片再给你们瞧瞧”！老板娘被说得似乎也动心不已。
“甭管相片了甭管相片了，直接加号聊天，先瞅瞅聊的怎样再说，你有他电话不”？李婶抢着问道。
“有有有，我有他母亲的电话，我现就去本子里找找。”
说着她俩搭肩交耳地就往小房里去，彻底把我和母亲远远地抛在后面了，根本就不存在先来后到这样的理儿。看着李婶一系列娴熟利索的言语动作，我更为确定，我找不到男朋友，有一半的原因得归咎于我母亲的“无所作为”啊........
天将晚时，我与母亲才大小袋收获满满的回家去了。
“父亲，母亲，妹妹，我们回来了”....是哥哥的声音，才刚搁下年货，隔着墙门我便遥遥听到哥哥的喜悦叫喊声。哥哥他们回来了，闻声我便小碎步跑出去，哥哥和嫂子拖着行李正往家里面走来，哥哥瞧我的目色，与幼时对我的溺爱一般无二。
“小妹，快猜猜我给你带的守岁礼物是什么？你一定中意的很”，老远处嫂子便朝我笑喊道。
“去岁嫂子的压岁礼物是我爱吃的巧克力，如今一定又是哪个地方的好东西了”，接过嫂子手上的年货边挽着她手俏皮猜测道。
“都不是都不是”！嫂子笑着神秘摇了摇头。
我必钟爱的东西，嫂子甚少这样跟我打谜的，可见是什么神秘礼物了。待我继续要猜来嫂子便故作道着：“现下先不告诉你，晚上再揭晓！”
“都行都行，甭管什么礼物，只要是嫂子送的我都喜欢，有礼物收我就高兴”！我腻着她笑道。
晚饭时分，一家子终于齐齐聚守一起吃着团圆饭，围炉夜宴了。盼了一年也等了一年，席间自然是载欢载笑有一桌子的话要说了。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我并没有成为亲人口中的远行人，一毕业就直接留校教书了，回家是常有的事，从未走远。
我也不用饱尝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这样的近乡情怯，此时躬火可亲，家人闲聚言欢，这围炉夜话万家灯火依次亮起的新岁里，我们也成为其中的一盏。终究岁月还是厚待于我，我亦是铭感知足知乐的呀！
如此把话言欢一通后我便散了洗澡去，留下哥哥与父亲在客厅聊磕着。待我沐浴完毕嫂子便叫我往她房里来，接着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精致的粉色盒，那是给我压岁的礼物嘛？盒子如此精致，想必里面的礼物定不错。
“这条春裙是我读服装设计专业的闺蜜为你量身定制，外面着人也是买不到的”！嫂子边拆盒子微得意宣示着。
量身定制，定是很异样的裙子了。我接过她递来的裙子细细瞧着，顿然眼前一亮，裙面上缀着似胭脂点点初染不是别的，正是我笃爱的海棠！只见绣工精湛，针法活泼，别在裙上的海棠更是栩栩如生，像初开的那样。
嫂子笑道：“何如，这礼物还满意不？这淡粉的底色再镶上你钟爱的梨白海棠，跟你肤色很是极称的。”
粉色一流的颜色素来不太受我痴爱，可如今这条粉色海棠春裙却真真深得我心！
“海棠图案裙一直是我梦寐渴求着的，如今却找到了，嫂子你待我真好”！我大喜过望，如获至宝谢道。
你代写的那篇散文让我在院系里荣获了第一等奖，笔意清新很不错的一篇文章了，我自然懂得怎样答谢你。聊表寸心，我可是按你的尺寸着人设计的，独一无二限量版，快去试试罢”，嫂子笑道。
我依她的话欣喜抱着裙子便回房去了，待我换上新裙，盈盈立在镜前，只见镜中人转盼多情，或喜或痴。身上何所有，一席长裙垂腰身，侧影何所见，点点海棠别膝边。我微微诧异，这世间怎生得如此可人风情的女子！不，应该说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衣裙！真丝雪纺各参半的裙质在步履往返间，裙边将末又没末脚跟的轻盈下垂感让我颇怀南国有佳人之感。稍不足之处它只为春裙，再何如醉心待春来才能穿上了。
不如此，元宵日逛花街之时着上它，准能成为最美的村花！瞧着裙子我也总算明了，这么多年没能成为村花，肯定是因为裙子的问题。如此细细对镜顾盼自照了几回，才舍得换下来，明儿洗好，待到春来天暖之时再穿它。
如此迫切情态，自己亦不禁暗暗自嘲了一番，都那么大女儿了，不过一件衣裳而已，还像幼时那般么？守岁之夜，早早沐浴完就换上母亲买的新衣，然后走街逛巷走村串户，反正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熟识的未曾谋面的都通通热情招呼一遍......夜间趟下休息了，也舍不得换下衣裳，就这样和衣而睡。仿佛只有这样贴身睡下，这件衣裳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
若不如此，新衣裳随时便会长出4条腿或一双翼趁我熟睡不注意之时悄悄地偷偷地溜走了。哥哥见状总是打趣道：“小小女子莫不如此”。我只知道，爱美之心自古有之，这个中滋味，妙处难与君说啊！
如此喜欢的衣裙，当然要第一时间分享给海燕听了。当我把裙图拍给了她，信息刚发出去，巧的及时她也来信息了，是两张鞋子的图片：“卿儿快瞧瞧，你觉得哪一双好看”？她估计又在为选哪双鞋子而纠结犯愁了。
“第一双为黑色中筒靴，小巧又时髦；第二双，淡粉运动鞋，软绵绵的底，想必穿起来很是舒服。加之不论是搭配裤子还是裙子，第二双更为斯文秀气些”，我细细对比了一番才回复她。
“行，那我就买下第二双了，商店临近关门，我回头再跟你说了哈。”
“横竖快要见面了，到时候我们再细细地说，慢慢地谈。”
才只是刚上床歇息，窗外远远处便传来了几阵烟花绽放的声音，明儿是除夕夜了，更会是焰火争奇斗艳的灿烂夜景。只是今晚绽放的烟花，也让人们提前感受到除夕夜张灯结彩团圆的几分气息，如此，怀着迎接新岁到来的殷殷期待便熄灯歇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