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父亲送到高城医院，急诊室的医护人员给父亲做了全身的检查之后，便将他安排到心脑血管住院部的单独护理病房。安顿好父亲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医生不太乐观地走到我和丈夫的面前。
“你们好！”该医生自我介绍道：“我姓陆，现在是舒耀辉患者的主治医师。”
“您好，陆医生！”我迫不及待地跨前一步：“现在，我父亲是什么情况？”
“你是患者的女儿吧？”陆医生望向我道：“患者之前应该有过头痛的迹象吧？”
“对！”我点头回答：“有过几次。”
“这就对了！”陆医生继续介绍道：“患者大脑的血管有被堵塞的迹象，但因为早前堵得不太严重，估计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这次摔下楼，很明显病情加重，进而导致了你父亲中风脑梗的症状。”
难怪，父亲之前一再出现头晕的情况，这实在让我感觉到万分地懊恼——懊恼于没有强制性地要求父亲进行全身检查，最终造成此种状况的发生，所以内心表现出自责之态。
“医生——”我一把抓住对方，就像是握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希望他能够挽救父亲的生命，这也是我们唯一可倚赖的支持与希望：“那可不可以通过手术的方式疏通中风脑梗的血块？”
陆医生摇了摇头：“现在做手术，恐怕效果不好！更何况，你父亲的岁数也已经七十，其病灶正好在头部。你们也清楚——脑部恰是人体血管和脑神经最复杂的位置，一旦稍有不慎，后果将无法挽回，所以还是以保守治疗为优选方案。”
“什么保守治疗？”小寻显得比我冷静多了。
陆医生讲解道：“只能先住院观察，并配以抗凝溶栓等药物对症治疗，主要是对血栓的位置进行溶解及疏通。”
目前，我们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院方和主治医师的身上。
“那好！”我压制住内在无能为力的消极情绪：“那就麻烦您了！至于，治疗费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全力配合。”
母亲始终没有参与我们跟医生之间的对话，她呆呆地坐在丈夫的病床边，是害怕听到有关父亲一切可能不利的情况，因而尽可能让自身保持冷静。
我和小寻返回到病房，眼见母亲坐着的位置，我便快步地走到对方的身前，双腿跪拜在了地上，抓握住母亲的双手，表面看起来我是在安慰对方，但实则我是想从母亲的身上找到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那份勇敢与力量。
“医生说什么？”母亲已经没有了之前在瑞悦堂私厨时，看到父亲跌落下楼的那般激动和惊恐，而是眼神平静地注视向我，这让我的心头“咯噔”地一疼。
“没什么！”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医生说爸爸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治疗方案已经跟医生确定下来？”母亲再次用温柔的目光望向病床上的丈夫。
“对！”我望向站在一旁的小寻：“小寻也跟我一起拿定了主意。”
母亲闭上眼睛，显得疲惫不堪，其眼角边涌出一珠泪花，可想而知这一个小时送往医院的路途，急诊室第一时间对父亲进行全身检查，以及诊断结果的漫长等待……这些对于母亲而言，该是多么巨大的精神折磨及煎熬。
丈夫站在一旁，看了一下手机所显示的时间，此时已经是傍晚的六点过了。
“妈，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到医院附近吃点儿东西吧？”
“你们去吧！”母亲望向我与小寻：“我没胃口，也没饿，还是留在这儿，方便照顾耀辉。”
我心疼母亲的样子，便将丈夫拉出病房，用商量的语态道：“小寻，要不——你先回家？反正你守在这儿也没什么事。”
“那你呢？”
“我陪母亲，今天晚上，她肯定会陪床，我不想让母亲太过难过。”
“也好！”丈夫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将小寻送出医院，这才想起了女儿馨馨，便懊恼地拍了下脑袋，附带暗骂自己实在是太糊涂了。
“看我都忙糊涂了，我们的女儿馨馨呢？”我望向丈夫：“我记得——我好像让你母亲帮忙照顾馨馨。”
小寻回答：“刚才，母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把孩子带回了学府花园，她陪在那边，让我们不要担心，还说有什么情况马上打电话给她。”
我松了口气：“那真是要谢谢你母亲了。”
“一家人还说两家话。”
“你开车回去吧！”我将宝美Auto的电子车钥匙塞进了丈夫的手中。
跟小寻告别，我返回病房，正眼见舒静吉站在门口，面朝病房内小心地张望。
“舒静吉，”我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拉到走廊的一头：“我下午三点钟打电话，当下都已经六点半了，你怎么现在才赶来？”
“怎么？”舒静吉则是满腹的怨气：“老爷子七十岁大寿都没叫我，现在把我给叫了过来？你该不会是让我来分摊医药费吧？”
我生气地指责道：“你有钱分摊医药费吗？”
“那你叫我来干嘛！”舒静吉满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态度。
我抬手指向身后的病房：“那间病房里躺着的是你的老爹！”
舒静吉的表情微微一敛，是为父亲的病重而有所动容，因而他便自动降低了嗓门道：“我想看看他。”
我没说话，一是在评估对方是否会对母亲带去攻击，以及是否对病床上的父亲带来某种打搅，但由于眼见舒静吉一脸痛心难过的神色，这样——我才转身领他走向病房，先是敲了敲房门，这才对母亲说道：“妈，舒静吉来了！”
母亲抬头，眼见舒静吉站在我身边，但她没说什么，而是站了起来，让出了坐着的那把陪护椅。
舒静吉来到病床边，眼见父亲躺在床上，其全身插满了管子，可见生命体征监护仪正检测着父亲的各项身体数据。当即，我看到舒静吉的嘴角轻轻一抽，是没想到父亲的情况这么严重，瞬间其眼眶便盈满了泪水。
我的心头突突一跳：这家伙居然也有如此动情难过的一面？！但我来不及多想，而是见舒静吉坐了下来，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他默默地抓握住父亲的手，慢慢地贴靠在自己的脸上。就在这一刹那，仿佛所有父子的亲情矛盾皆烟消云散，双方之间达成了沉默无言的某种谅解。
母亲受不了眼前的情景，便转身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的面部肌肉正微微颤抖得厉害，是在控制其心底的那份难过之意。我坐在母亲的身边，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腕，由此安慰母亲不要难过。
岂料，母亲望向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道：“上个星期，我问你父亲——说他七十岁大寿这天，要不要把他的儿子叫来？”
我奇怪地望向对方：“您向父亲有过这样的提议？”
母亲微笑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美美，不要觉得惊讶，我的孩子——我和你爸爸都老了。况且，去年那个女人的去世，让我看到了死亡——是真真切切同龄人的死亡。”母亲是在提及舒静吉母亲的离世。
我纠正对方的说法：“但她比您大十几岁。”
“但她跟你的父亲几乎同龄！”母亲语气铿锵地回望向我：“这说明——你父亲的日子也有可能不多了。”
是啊！此时此刻，父亲就躺在跟我们一墙之隔的重症病房内。因而，母亲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十分难过，特别是让一个妻子承认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丈夫是一件老了的事实，而她却是一个正当盛年的中年女性，这就说明了两人相隔着生死的距离，这必是令深爱着丈夫的妻子感到既悲伤又无奈吧！
原本，我想忍住，但没忍住，而是扑进母亲的怀中，压抑着气息失声痛哭，是无法面对这样的实情。
“孩子，不要难过！”虽然母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其过着养尊处优的主妇生活，但当下——她则是表现出其本性坚韧的强大意志：“你应该为我感到开心，毕竟——我是陪你父亲走到最后的这个爱人。”
我流着眼泪难过道：“但倘若父亲真不在了，您怎么办？”
母亲却是流露出一抹优雅且高贵的笑容：“但我还有你、小寻，以及馨馨。”
“不！”我摇头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要让爸爸好起来，不管支付多少医疗费，我都要让爸爸好起来，我要爸爸跟您一样长命百岁！”
“美美，别哭！”尽管母亲没有直言让我坚强，但她的表情鼓励着要我坚强：“我刚才的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完——是你父亲跟我说，不让他的大儿子来参加他今天七十岁的寿宴，你父亲的原话是——在寿宴上他要处理一些公司事务，所以不能被舒静吉抓到他妹妹任何无聊亦或把柄的口实。”
这么说来，父亲早就知晓任总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且其很有可能对我动什么歪心思，所以他决定采用自己的方法与警告，计划在自己七十岁寿宴时跟那个老色狼挑明，但没有料到他的身体出现了如此糟糕的状况。
舒静吉走出病房，眼见我们母女俩拥抱在一起，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光，同时整理了一下情绪：“我走了！”
“美美，送送你哥哥吧！”虽然母亲讨厌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毕竟是丈夫的亲生骨血，因而表现出其大度的心态。
于是，我送舒静吉来到了医院的正大门，转身望向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不是说你没谈恋爱吗？”
“怎么了？”
“那为何我下午打电话给你，却是一个女人接的？”
在赶往医院的宝美Auto驾驶室，我一边开车，一边给舒静吉拨打电话，是一个女人接听了去电；尽管我听到对方的声音很熟悉，但因为当时的环境嘈杂，女人听说我要找舒静吉，就将话机交给了我这个哥哥。
“这跟你没关系吧！”虽然舒静吉没有从问题的正面回应，但也算是默认了其地下女友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