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父亲七十岁大寿这天,我们一家三口前往高城花园接父亲和母亲,便一起赶来到了胡悦与熊瑞的瑞悦堂私厨。
其他客人还没有来到现场,胡悦将我们一家五口送到二楼的那间包厢,可见包厢内特意喜庆地装饰了一番,墙上贴有一对大红耀眼的福寿字样,由此表明了父亲的七十岁大寿,跟公公的六十岁寿辰二老同庆,因而寓意为“双喜临门”之意。
房间的四角挂上了宫灯,并配以金碧辉煌的帷幔,从而营造出高贵热烈的气氛。
由于,这是母亲第一次来,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便啧啧拍手赞叹道:“你朋友这家店的位置选得真不错。”
“是啊!”父亲望着包厢内的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对朋友还真是有心!”
“您老七十岁大寿嘛!再加上公公的六十,既然是双喜临门,肯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况且又有客人来访,咱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显得太过寒酸。”我的言下之意是在表态:咱这一大家子可不能在任总的面前丢份儿。
父亲微微一笑:“任总联系好了?”
“早就联系好了!”
父亲眼见母亲拿起餐桌上的糖果和零食,正在逗馨馨玩耍,便将我拉到一边:“本来,我想叫你哥哥,但怕他惹麻烦,于今天的局面不利。”显然,父亲是在提及很可能借此寿宴跟任总确认签约合同一事。
“舒静吉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对这个猜测一直放在心上。
父亲回答:“上个星期,我给他打过电话,问起此事,他说没有。”
“不可能吧!”我一脸无法相信的面色:“我看见他跟人家女孩站在大街上亲嘴。”
“好了!”父亲岔开了话题:“今天不说你哥,争取把任总的合同给拿下。”
我担心倘若将那个老狐狸逼得太紧,那个老色狼会说出对我不利的话来,便向父亲争取道:“爸,这个分寸感和度还是由我来掌控。”
“好!”父亲信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相信我女儿的办事能力。”
公公婆婆是第二批来此的客人,他们应该是在餐馆的门外相遇,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由于黄莉没有到场,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只是小寻的母亲刻意与前夫保持距离,多半是在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呦!叶主任和苦妹来了!”母亲招呼两人进包厢:“快请进,请进啊!”
“小黄呢?”父亲是在询问公公的现任小妾。
“啊!”公公的脸色有些难堪地回答:“黄莉在学校有事,所以没办法来。”但可想而知,黄莉多半是在回避小寻针对她的种种反感。
小寻眼见母亲的到来,他故意不去理会父亲,而是带女儿走过去,跟自己的母亲说话。
公公面现尴尬,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盒,对我的父亲道:“老哥,这是我送给你七十大寿的生日礼物,谢谢你邀请我。”
父亲嗔怪:“大家都是亲家,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况且,今天也同样为你庆贺六十岁大寿啊!”
父亲朝妻子挥了一下手,母亲便连忙地会意点头,她从随身的提包内取出了一个包装同样精美的纸盒,递给了对方:“这是我跟老板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公公显得有些意外:“我也有礼物?!”
“还有我们——我跟小寻,以及您的小孙女——馨馨送给您六十岁寿辰的生日礼物。”我也没跟丈夫商量,就从挎包内摸出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用双手递给了公公。
小寻眼见我的举动,尽管他撇了撇嘴巴,展现心头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这是什么啊?我要看爷爷和外公的礼物。”馨馨将脑袋好奇地凑近堆放于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礼物盒。
“啊!”公公指向自己送出的那份礼物:“这是我送给你外公的一件超轻巧的碳素钓鱼竿,这样——等到你外公正式退休了,我们两个老哥便相约着一起去钓鱼。”
父亲笑了起来:“还是你老弟想得周到。我的礼物就没那么实用了,就是一对琉璃的寿桃,这也算是祝福我们老哥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公公开心道:“这个彩头好!”
馨馨则是加入爷爷与外公的话题:“那到时候,我也要跟着爷爷和外公一起去钓鱼。”
“好啊!”公公开心地摩挲着小孙女的脑袋:“那我们钓回来的大鱼,都给馨馨做糖醋鱼吃好吗?”
“太好了,太好了!”馨馨欢乐无比地拍打着一双小手,倒像是真的已经钓到了大鱼,这让她感到异常欢欣且鼓舞。
“亲家,我也送你一份寿礼。”婆婆走到我父母的面前,她从随身的手包内掏出了一个绒面的盒子:“这是一对无字情侣手表,希望老哥哥和老姐姐未来的爱情,就像这对手表,无需过多表达,而是长长久久,直到永恒!”
“这个寓意好!”母亲从婆婆的手中接过礼物的同时,而是神色感动地抓握住了对方的手,表明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深,相互之间心知肚明,却也无需过多表达。
趁母亲与婆婆两人说话,公公正在逗小孙女开心,父亲把我拉到了一边。
“美美,毕竟亲家跟我们门对门,所以邀请他来参加寿宴,小寻不会不高兴吧?”父亲说话的同时,他望向站在窗户前,正在看风景的女婿。
“爸,没事!”我让父亲放轻松:“今天您是寿星,公公也是寿星,只要你们两个相差十岁的寿星高兴就好!”
终于,轮到任总最后一个赶来到了寿宴的现场,虽然其穿着没有之前在派对时那么夸张,但依然梳着油腻的大背头,从而带出了油厚的脂肪感,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猪油的刺鼻。
“抱歉,老哥我来晚了!”任总走到父亲的面前,其油滑地握手解释道:“这是因为我专门督促画廊的工作人员,为您送来了七十岁寿礼。”
任总用一种带有仪式感的击掌方式,因而两名画廊的工作人员便抬着一挂长约一米五、宽约一米的画幅,走入进了包厢。
可见这幅绘画以国画山水作为笔墨和基调,但最为浓重出彩之处是红色的太阳日出东方,由此达到了霞光浸染崇山峻岭的诗情画意。
“这是高城美院的大师——最新力作《旭日当空》,我觉得将其作为老哥七十岁寿礼最为合适,这幅画作正是寓意了老哥哥如这轮红日,正当壮年!”
父亲双手合十地感激道:“任总的这份礼物真是太珍贵了!”
“这应该是购自星空画廊的作品吧?”说话的同时,我抬头望了一眼小寻,那意思是在质问丈夫:你不是说画廊没有合适的寿礼吗?
小寻则是耸了耸肩膀,他用无奈的表情回应:这不是被买走了吗?
任总面现吃惊的脸色:“你也知道星空画廊?”
“啊!”我指了指丈夫身边的馨馨:“我女儿在那儿学画画。”
母亲并不清楚邀请任总参加父亲寿宴的此行目的,由于见大家均已到齐,便招呼着正式开席了。
于是,胡悦开始走正常的流程:她先是上冷盘,然后便是热菜,点心与水果也都一样不能少;为了照顾父亲的身体,我点的是酸甜可口的梅子酒,馨馨喝着她喜欢的旺仔牛奶,而这第一杯酒正是父亲感谢各位宾客的到来。
“感谢大家欢聚在此!今天除了庆祝我七十岁寿辰,也是我的小老弟——高城大学经济学院叶主任——叶子辛的六十岁寿诞。”说话的同时,父亲拍了拍坐在其身边的公公,这才继续展开了祝酒的欢迎词:“舒某平生没做什么大本事,就是娶了个好老婆,生了个孝顺的女儿;现在——”父亲欣慰地望向我、小寻和馨馨一家三口:“我最疼爱的女儿也有了她自己的小家庭,有了她跟女婿小寻的宝贝女儿——馨馨,我觉得我这七十年的漫漫人生已经圆满。当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与女婿的婚姻幸福,就像是我和美美母亲的婚姻一样长长久久,就算以后他们的家庭可能会偶遇风浪,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共同分担,一起解决!……另外,我也祝福我的小外孙——馨馨能够永远幸福快乐地健康成长!”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瞧出任总的脸色难看,他将手中的梅子酒一口干尽。
毕竟,也算是沾了父亲七十岁大寿的荣光,虽然大家也让公公作为寿星讲两句,但小寻的父亲知道分寸,因而他并没有喧宾夺主,则是简单地表达了对我和丈夫婚姻长久的一番期许及美好祝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眼看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坐在那个老色狼的身边:“任总,您也看到——今天是我父亲七十岁大寿,他这么大把年纪也该退休,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所以跟贵公司的这份合同大概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份合约,我父亲就这个项目,跟你们也接触了大半年,你清楚我父亲的为人,也知道我们公司的专业实力,不然也不会接触这么久,您看——那要不——咱今天把这份合同给签了,这也算是给我父亲的七十岁大寿增添些喜庆的气氛?”
任总却是一脸老谋深算地压声油滑:“舒静美,你这是在跟我打感情牌,还是在威胁我?”
我正要冒火发作,则是感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眼见是父亲站在我身后,他正微笑地面冲我摇了摇头,是告诫让我控制住自身情绪,我便隐忍着没有说话。
“任总,您看——”父亲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还是到外面谈,不要打搅我的家人。”
“好啊!”任总起身随行。
我见父亲朝包厢门外走去,其步伐似乎有些不太稳健,连忙站起身,搀扶住他道:“爸,您不要紧吧?”
“没事!”父亲摇了摇头:“就是喝了些梅子酒,有些微醺。”
“我扶您!”
“没事!”父亲撩开了我的搀扶,显然,他不太想让我听到他与任总之间接下来的这场对话。
走出包厢,父亲便扶靠着楼梯扶手,我由于担心其身体状况,当眼见两人来到公用卫生间的拐角处,因而蹑手蹑脚地跟来到拐角的楼梯口,以墙壁作为掩护,遮住大半个身体,竖耳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任总,今天是我七十岁的生日,您看能否把合同的事现在就确定下来,不要再变了。”
“舒老哥——”任总却是耍手腕地滑过去道:“正是因为今天是您老哥七十岁寿宴,我们不谈工作,只是该谈感情。”
“这感情——我们两个老哥也有四五年的相处了。”父亲将话锋一转:“您也看到今天是我七十岁大寿,儿女都盼望我能长命百岁,卸下公司的这份重担,所以——这应该是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份合同,当然!如果能签下来的话!”
任总则是老狐狸般狡猾地微笑:“老哥,您这是在威胁我?”
“当然不是!”突然,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您不是说谈感情吗?我——我这就是在——在跟您谈感情啊!”我听得出来父亲的音色有些吃不上劲,似乎胸口被卡住,导致其喘气困难。
“老哥,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抓住了胸口?哎!您抓住我干嘛?”我听到任总有些冷嘲热讽的语态:“您这是在唱苦情戏?”
不对!刚才在包厢,我就发现父亲的神色有些异样,便俯冲下两三步台阶,正见父亲半跪着双腿;他为了能支撑地站起身,便本能地死抓住任总胸口的衣服,以试图找到其身体支撑的平衡点。然而,这可把任总给吓坏了,这个老色狼挣扎地掰开父亲的手臂,顺带将父亲抬手推开,父亲便“咕噜噜”地顺着剩下的楼梯滚落了下去。
“你这是在干嘛?”我冲任总愤恨地狮吼。
“我——我——”可见任总被吓坏,难免语无伦次道:“是你父亲先抓住我,是他先抓住我,这——这跟我没关系!”
我来不及听这个混蛋的过多解释,而是顺着楼梯三两步跨下,眼见父亲正面趴在了地上;我将父亲翻转过来,查看他的身体情况,可见他的口鼻流有鲜血,这可把我给惊呆了。
“爸——爸——您怎么了?”我试图唤醒昏厥过去的父亲:“您可别吓我!您快醒醒啊!快醒醒!……”当时当刻,我都快要急哭了。
与此同时,包厢内因听到声响,母亲最先冲了出来,她一串踉踉跄跄地跑下楼梯,也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你父亲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任总吓得面色苍白,在距离我们两三步楼梯的位置,正慌乱地频频摆手。
但这无疑是对母亲的情绪火上浇油:“你对我丈夫做了什么?”
“妈,冷静!”我一把拽住暴怒的母亲:“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父亲送去医院。”
“对对对!”母亲恢复神智道:“赶紧把你父亲送去医院。”
同一时间,包厢内的人们全都涌来到了楼梯,他们被眼前的突发事件给惊呆了。
小寻的反应最为迅速,他第一个冲到我身边,也不管不顾女儿的哭声,便抱起躺在地上的岳父,大步朝往餐馆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