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间，江南有个善做铜器的匠人，名叫杨顺。
杨顺虽说主要靠做铜器为生，但他在村里还是有几亩薄田，种些稻子，以做口粮。每年的农忙时节，杨顺也照例要去田里忙活，他的女儿贞菊就负责为他送饭。
贞菊当时正好十八岁，长得美丽而苗条。里长杨敬早已对她垂涎三尺。杨敬家里有钱，衙门里有人，自然不会将无权无势的杨顺放在眼里。这回他既然迷上了贞菊，就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她弄到手。
杨顺家的地，离村子很远，贞菊每次送饭都要走上六七里山路。杨敬就打算在半道上埋伏，趁贞菊不备，将她拖到路边的竹林，将其霸占。
当然，杨敬也是有正经家室的人，而且与杨顺家也都是乡里乡亲的，论辈分，贞菊还得管他叫声叔叔。因此杨敬多少还得顾点脸面。于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杨敬见一处杂货摊上有卖美猴王的面具，就不假思索的买了一张。
第二天，杨敬早早地吃过了午饭。怀揣着面具，先行来到竹林，眼巴巴地等着贞菊到来。
也就半柱香的工夫，贞菊便提着竹篮子急匆匆地走来了。
杨敬赶紧将面具带上，看准时机，捂住贞菊的嘴巴，将她拖进了竹林。但贞菊身材高挑，杨敬相对瘦小，那杨敬一时竟制伏不了贞菊，反让贞菊在纠缠中，一把将他的面具给扯掉了。
贞菊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无耻之徒，竟是自己的族叔。她杏眼圆睁，惊呼道：“敬叔，怎么是你？”
贞菊这一问，也让杨敬不知所措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敬叔跟你闹着玩呢。好了，没事了，我走了。你去忙吧。”
说完，杨敬便理了理零乱的衣衫，狼狈地走了。
贞菊的衣服已有多处被杨敬扯破，竹篮也翻了，好在今日送的是包子，稍微掸一掸上面的土，还是可以接着吃。于是，贞菊也没犹豫，便继续上路，给杨顺送中饭去了。
杨顺见贞菊的衣服又脏又破，便问是怎么回事？贞菊路上早已想了说辞，只说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下坡去了。但杨顺见贞菊说话时神色反常，便觉事情另有蹊跷。终于，在杨顺的一再追问下，贞菊说出了实情。
虽说杨敬最终并没有得逞，但女儿毕竟已经受辱，杨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便将包子一扔，找杨敬说理去了。
杨敬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对于杨顺的斥责，他脸不红，心不跳，一口咬定，这事压根没发生过，如果杨顺觉得自己女儿太清白了，想把女儿的名声搞臭，那就不妨接着说，接着闹。
杨顺被杨敬说得哑口无言。想来想去，他觉得女儿的名声要紧，只好打落牙往肚里咽，将这屈辱忍了下来。
就当杨顺父女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十来天后，村里的风言风语竟无故多了起来。每当贞菊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笑话。杨顺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觉得村里人好像都在耻笑他。他忍不住多方追问，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那是五天前的晚上，村里有户人家办喜事请了杨敬。杨敬喝醉之后，向村里的几个后生炫耀说：“你们不都觉得贞菊漂亮，喜欢贞菊吗？晚了，贞菊早已被我拿下了。”
后生不服道：“敬叔，你喝多了，别再胡说了，传出去对贞菊不好。”
杨敬恼怒道：“谁喝多了？我清醒着呢。你们几个不信？就在五天前，贞菊给杨顺送饭，路过村北的那片竹林，我就在竹林睡了她。还不信？她皮肤很白，胸口正中有颗红痣，你们自己去查。”
杨敬和贞菊在村北竹林里睡觉的事，就这样不胫而走。如今也终于传入了杨顺的耳朵。杨顺快要气疯了，他决定去告官，他觉得现在只有衙门出面，才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和公道了。否则，他们家一定被口水淹没，没法再在这儿做人了。
县太爷也受理了杨顺的案子，并让杨顺父女与杨敬当堂对质。就在堂上，杨敬却大言不惭地如此说道：“那天中午我正在竹林深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歇脚。杨顺女儿刚好路过，我与她打了招呼，聊了会儿天。
她说她也走累了，我便邀她同坐石头之上。杨顺女儿说最近她娘一直生病，看郎中花了很多银子，再也看不起了，想问我借钱。我说我最近也刚好手头紧。她一再恳求我帮帮她，并说只要我答应借钱给她娘治病，她愿意陪我睡一觉，她一边说一边就脱衣服，她胸口正中的红痣，我就是这么看见的。
别说我实在是手头紧，就算我真的有钱，我也不能占她便宜。我有老婆孩子，她是黄花闺女，论辈分我还是她叔叔，我能下得了手吗？我就说姑娘啊，叔知道你孝顺，但叔最近确实没钱，而且你以后还要嫁人，这样不好，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别冻着。叔还有事，叔这就走了。这么的，我就出来了。”
县令问：”那你在喜宴上，对着几个后生，说你在竹林里睡了贞菊，又是怎么回事？“
杨敬道：“没有的事，这都是杨顺诬告。不信你把那几个后生找来，问他们。”
县令道：“不用去找，他们因为是证人，开堂之前，本县已派衙役将他们几个请来了。”
说完，县令又让衙役将后生们带上，并逐个问他们那日喜宴上的事儿，主要就是向他们确认杨敬是否真如杨顺所言，在喜宴上向他们说过竹林里睡了贞菊的事。然而后生们个个否认，都说杨敬不曾说起此事，至于村里怎么会传出这类谣言，他们也不知情，估计是哪个好事者，看到了那日竹林里，贞菊勾引杨敬的香艳场景，添油加醋地编排出来的……
听了杨敬与那几个后生们的供词，杨顺父女气得直发抖，并大呼冤枉，说杨敬造谣，说后生们作伪证。后生们本来就跟杨敬家沾亲带故，关系好，当然帮杨敬说话。
县令道：“是不是造谣，作没作伪证，都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本县问你，你老婆是不是一直生病，在请郎中呢？”
这倒是事实，杨顺老婆是有名的药罐子，而且谁都知道杨顺家已经因为杨夫人的病，折腾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杨顺也只好坦白承认，并同时向县令呼吁，老婆生病不假，但杨敬方才的话，完全是血口喷人。然而县令却认为杨敬所说，于情理上是说得通的，如欲反驳，杨顺还得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
杨顺没辙，只好将贞菊当日所穿，被杨敬扯破的那件衣服呈了上来。谁知杨敬一瞧，大笑着道：“这是什么？一件破衣服能说明什么？是被猫抓的，还是狗咬的？”
县令也依然不置可否，下不了结论。最终也只是将杨顺父女安慰一番，让他们搜集更多可靠证据后再来，便草草退堂了。
这场官司，事实上是杨顺打败了。他不仅没有为女儿讨回公道，还她清白，相反的，杨敬和那几个后生在公堂上的呈词一传开，贞菊就更是沦为笑柄，彻底成为众人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杨顺铜器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以前的老客户，如今也躲得远远的。
杨顺无话可说，他只是埋头做活，以打发无穷的怨愤。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只铜夜壶。那铜夜壶做成杨敬的样子，确切地说，是杨敬抬着头，张着嘴巴，半蹲着的样子。
每天晚上，杨顺都会起夜，把尿撒在这夜壶里。杨顺知道其实自己很傻，他这样做不会对杨敬有任何影响。但他还是做了，不为别的，只为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半年后，杨顺家从村里搬了出去，听说是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定了居。而就在杨顺家搬走后不久，杨敬却得了病。症状很简单，就是小便不通，有尿，出不来。
请了当地最有名的郎中，郎中也觉得这病没啥，对他来说，药到病除。杨敬也承认郎中的药有效，一吃就好，白天的小便通畅得很，但只要睡上一夜，第二天起来又是满肚子的尿，肚子憋得鼓鼓的，却怎么也撒不出来。只有不停地吃药，才算是一点一点地通出来了。
就这样反复了一年，郎中也纳闷了，满脸疑惑地对杨敬说：“我行医四十年了，治这种小便不通的病，从未如此费时费力，怎么到你身上就不停反复，断不了根呢？”
杨敬逐渐认识到了自己这病的严重性，也就顾不得什么脸面，向郎中坦白了一件事。原来自从一年半前的某天起，他每天凌晨都要做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抬着头，张着嘴巴，半蹲在地上，而这时，就从天上泻下一股泉水，这泉水不偏不倚，正好注入自己的嘴巴，灌入自己的肚子。他肚子一胀，人也就从梦中惊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憋了一肚子尿，却怎么也撒不出来。
郎中听了杨敬的话，沉思了半天，才叹息道：“有些病啊，神医也没办法的。”说完，郎中便摇着头，无奈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