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祸起萧墙(一)
书名:琴剑燕歌 作者:棠忘伯 本章字数:3710字 发布时间:2022-09-14

是日酉时,四人前去寻仙楼赴约,马扩早候楼前。几人随他进了间齐楚阁儿,见满桌酒菜,只道太过破费。马扩笑道:“救命之恩,一桌酒席算得什么,仅表寸心尔。”请四人长幼落座,添酒开宴。

席间马扩敬酒相谢,闲谈中对几人功夫很是神往,说道:“我也曾听说有隐世高人,每每总觉戏言。可今日一见,方知我乃井底之蛙!凭几位的本事,何不去考取功名?依我看,便是那武状元,几位必也手到擒来。”

几人听得一愣,韩翊忙打哈哈道:“我们算得什么高人?!三脚猫的功夫,不入流,不入流……”“诶,韩兄何必自谦!”马扩摆手道,“不瞒几位,马某不才,尚有心参加武举,几位胜我百倍,焉有不功成名就之理?”韩翊笑道:“我等山野草民,江湖草莽,空有微末武艺,可带兵打仗、兵法方策实是一窍不通……”未等说完,马扩忙道:“几位若有心,此节我可略尽绵薄之力,在下不敢以先生自诩,但兵法方策倒能与几位探讨一番。”

几人心中一乐,笑他未懂自己意思,可转念又想,他既有心参加武举,明知功夫不如已等,还能将韬略传授,不怕几人抢了他的功名去,一时又感其赤诚之心。可吴长老却喝了一杯,不屑道:“眼下蔡京当权,做官有什么好!若不与他同流合污,便要受他打压排挤,这官做来有什么鸟味儿?!”马扩一听正色道:“吴老伯言虽有理,蔡京媚主,擅权乱政,假托‘绍述’,改法敛财,荼毒生民。可若人皆明哲保身,我泱泱大宋,蒸蒸黎民岂不要败于其手?!”

几人一听,感其壮志,怔在当下。良久,韩翊道:“马兄大义,叫人钦佩。只是我等闲散惯了,虽有爱国护民之心,却非定要身在朝堂。马兄既有出仕之心,拳脚功夫上我等当与马兄切磋切磋,如此不负咱们相遇之缘,也算敬马兄为国拳拳之意。”

马扩听出他是要指点自己功夫,以助自己考取功名,知几人心意已决,只得举杯以谢。酣饮夜深,大醉伏案。

而后几日,韩翊、高凌越陪着陆无樊等丐帮消息,无事则与马扩切磋切磋拳脚,闲时三人则与萧冰婵、白雪清、江琳畅游此间。

不几日,吴长老、许大义找上门来,说帮中弟子传信,冷千山现身北少林寺。众人一听,知已到分别之时,当即为陆无樊与萧冰婵饯行。

席上吴长老叮嘱道:“不知冷千山是否还在嵩山,陆小友若寻他不到,亦无需心急,曹帮主已令天下丐帮弟子为你留意冷千山去向,不论到了何处,尽可向当地丐帮中人打听。”陆无樊谢过吴长老、许大义,请二人代自己向曹法言致谢。酒淡情浓,江淹别赋云“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可几人并非永诀,虽有别情,却更寄望不日重逢。

三杯别后,二人策马西行。途经济南府,陆无樊本想先还了欠辛赞的银两,可萧冰婵却说区区几百两银钱日后再还不迟。陆无樊知她为自己着想,也未强求。

千里之遥,二人疾行少歇,五日便到嵩山,不做停留,直奔少室峰而去。到得山门,向知客僧说明来意,待通禀过后,得知寺中方丈竟要亲自接见,大觉意外。

知客僧引二人客堂少坐,奉茶自去。不多时,一小沙弥伴着位身形高大、慈眉善目的老僧走来,陆无樊忙躬身合十道:“太白派小辈陆无樊,参见方丈。承蒙赐见,不胜惶恐。”他这也不全是客套话,自己后学末进,竟得享誉武林第一大派的首脑亲见,难免不安。而萧冰婵只淡淡道:“小女子萧冰婵,见过方丈。”

那老僧合十道:“老衲圆慈,二位施主光临敝寺,未曾远迎,多有失礼。”见圆慈方丈如此客气,陆无樊忙道:“不敢,冒昧来访,我等失礼才是。”圆慈微微一笑,请二人落座,那小沙弥斟茶、续茶退在一旁。

圆慈道:“老衲久居山寺,却也听闻陆少侠接连为武林消弭了两场大祸,早慕少侠风采,今日得会高贤,实有不胜之喜。”陆无樊心想:“江湖风声传的倒快,未想方丈竟也知道了,怪不得会亲自接见。”忙道:“小子何德何能!全赖上苍眷顾,江湖朋友倾力相助。”圆慈见他全无居功之意,颔首赞道:“善哉!陆少侠救人危难,不存求报之心,无相布施,福德不可思量。”

陆无樊合十还礼,寒暄过后,圆慈道:“不知二位登门,所为何事?可有老衲效劳之处?”陆无樊道:“小子前来叨扰,是想打听一事,敢问方丈,近日昆仑冷先生可曾来访?”圆慈点头道:“数日前,冷施主曾带凌施主前来求医。”“凌先生得救了么?”陆无樊忙问。

圆慈惋惜道:“凌施主五内俱为极寒真气所伤,敝寺上下也无良方。终是圆正师弟,心怀我佛普渡众生之宏愿,不惜自损内力,以‘普照指’纯阳之力将其体内寒气祛除。怎奈冷施主真气太过霸道,也仅保得凌施主尚存一息。后冷施主便带他离寺,另求他法去了。”说着口诵佛号,又道:“但愿能觅得良方,助凌施主渡厄脱难。”“圆慈方丈,我师傅没说去哪了么?”萧冰婵忙问。圆慈摇头道:“冷施主匆匆离去,未曾见告。”

二人一听大觉丧气,冷千山离去数日,未留音讯,此番可算白白奔波一场。可萧冰婵脑中忽有个念头闪过,心想:“以师傅的见识,若知寺中没有救人的法子,怎会带着一个垂死之人前来?撞大运可不是师傅的作风。他方才也说,终是圆正和尚发了善心,才自损内力暂保凌四海不死,想来此间还是另有他法的!”她想到此处眼前一亮,又盘算着:“此事他避而不谈,看来别有玄机,不知这法子能不能救得傻小子。师傅一去无踪,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无论如何这遭不能白来,便是探探口风也好。”

她虽有此心,却不知如何探听,想着圆慈方丈何许人也,想套他的话,怕是不易。心思百转,终决定不如直言而问,赌的就是圆慈乃是有德高僧,不会诓骗自己,遂问:“圆慈方丈,贵寺当真没有救人良方?”

果然,圆慈闻言,沉思不语,良久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萧施主既已猜到,老衲也当坦言相告。敝寺确有一部内功心法可治凌施主之伤,可凌施主受伤极重,便是从头修炼,也是来不及的。”“不知这功夫能治经脉之损么?”萧冰婵不由急问。

“此功能使人易筋洗髓,脱胎换骨,想来对经脉之损也有奇效。”圆慈道,“不知萧施主打听此事,为的什么?”萧冰婵忙合十拜倒,恳求道:“请方丈大发慈悲,救陆无樊一命。”

陆无樊见她屈尊为自己求医,暖流涌上心头,立时要扶她起身,可圆慈先他一步,僧袍长袖一拂,萧冰婵便觉一股柔中带刚之力将自己托起,只听圆慈道:“善哉!佛门弟子以救人疾苦为己任,若有难处,萧施主不妨细说。”

萧冰婵见此忙道出因由,及来此寻冷千山用意,圆慈听罢道:“陆少侠情形不似凌施主那般危急,尚有时日修习这门功夫。虽这门功夫艰奥非常,不得机缘,穷极一生也难有成,可若循序渐进,想来治陆少侠内伤也无不可。”萧冰婵大喜,可听圆慈接着道:“不过敝寺传承数百年,向来寺规森严,老衲添为方丈,亦不敢有丝毫僭越。此功法为我寺不传之秘,陆少侠若要修习,也只有削发为僧,遁入空门这一个法子。”

见二人沉默不语,圆慈又道:“以陆少侠为人,投入山门,我绝无不许之理。只是斩断红尘,不知……”陆无樊一时回神,躬身合十道:“多谢方丈美意,不过小子六根不净,红尘难了,若为了活命出家为僧,只怕亵渎佛门净地。”说罢,见萧冰婵犹在沉思,恐她真要叫自己出家,忙向圆慈方丈辞行。

出了寺门天色已暗,陆无樊心知此夜难免要宿于荒山,见萧冰婵闷闷不乐,便道:“郡主娘娘,今日可要委屈你在荒山野地里住上一宿了。”萧冰婵却只“嗯”了一声,陆无樊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默然前行。

未走多远,倏而昏黑,陆无樊便捡了处道边避风的山坳,生起火来,将包袱中干粮取出分与萧冰婵。

二人解鞍而坐,陆无樊见她啃着干饼,凝视火光不知在盘算什么,想她自幼娇生惯养,现而今陪着自己风餐露宿,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不由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为我忧心。”萧冰婵回过神,火光映得她俏脸更红,瞥了陆无樊一眼啐道:“呸,好不知羞!”

陆无樊见她恢复往昔神色,心中偷乐,只听萧冰婵幽幽道:“我师傅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瞧你不妨去寺里当和尚算了。”“嗯,也好。”见他竟随口答应下来,萧冰婵气道:“好?!好什么?”陆无樊望着她痴痴道:“如此也好少叫你随我受苦。”

这听来寡淡却又意味深长的言语落在萧冰婵耳中,只听得她心头一软,呆了片刻,忽举起干饼,在陆无樊眼前晃了晃,笑道:“若不随着你,我可吃不到这么有滋味的饼。

陆无樊见之,眼神随着干饼落在她如花笑靥上,一霎又与那剪水双眸中涌出的笑意相接,目光再难移开,一时情难自禁,不由紧紧握住了她纤纤玉手。萧冰婵也未挣脱,便这般靠在他肩头。

山空寂寂,风软无声,二人安享此间静谧,一时无言。忽萧冰婵歪过头,见陆无樊正痴痴发呆,不知怎的随手把自己咬过的饼塞在他口中笑道:“发什么愣?吃你的饼吧!”陆无樊叼着饼,双眼圆睁,全然不知所措,萧冰婵却不禁掩面而笑。

此时此刻,萧冰婵心中柔情蜜意,却不知陆无樊心中乃是感慨万千,他一时沉醉此中温柔,一时又怕如此相伴下去,二人情意日深,若自己当真不治,岂不更叫她伤心!心中甘美混着苦涩,实别有一般难说。

萧冰婵靠着他忽道:“樊哥,方才我就一直盘算着,听说寺中有什么藏经阁,咱们去把那功法偷出来如何?如此你也不用做和尚了。”陆无樊头回听她如此称呼自己,本觉欢喜,可听她而后言语,不由摇头道:“以节易命,何以为生?万万不可!”“蠢笨!”萧冰婵不由道,虽她嘴上嗔怪,可心中却知,若他不是这性子,只怕自己未必会对他青眼有加。

可便在二人情深意浓之时,忽见山上火光闪烁,数十人擎着火把奔山下,阵阵“贼子莫跑……”“领罪伏诛……”的喊声随之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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