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无金说,田里只剩下最后一块儿没有插秧了,冯丽霞执意要跟他一起去,把它插完。
张无金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她不会呆在家里干等着了,便同意她一同下田,但不许她插秧。因为他知道,这种长时间的弯腰俯身动作,有可能再次伤了她的腰。
听到他同意让她一起去了,她也爽快地答应了不下田插秧。
张无金挑着箩筐走在前面,冯丽霞背着竹篓跟在后面,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田间。
当她看到,在她不在的这两个星期里,他已经把余下的稻田都插了秧,只剩眼前这一块田了,感激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她心里激动,把背上的竹篓卸下来,放在田埂上,然后弯腰去卷裤腿。张无金看到后,连忙上前阻止。
“哎,说好了的,你不要下田的。”他说着自己先跳入水田中。“你就在这田埂上坐着吧。”
“好的。俺给你扔秧苗吧。”她说着,却脱了鞋,接着把裤腿卷到膝盖下,然后在田埂上坐了下来。
她的两只脚从田埂上悬垂下来,刚好落在水面之上。她将脚掌向前弯曲伸出,脚尖探入水中,在水中撩来撩去,玩儿起水来了。
他开始见她又是脱鞋,又是卷裤腿,还以为她要跳入水中呢。见她在田埂上坐下了,这才放下心来。
可当他看见那一双白白的秀腿,在水面上轻盈地飞舞时,却让他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在这之前,两人一起插秧时,她的一双小腿大部分埋在泥水中,只有膝盖下一小节露出水面,膝盖以上则被卷起来的裤腿盖住了。现在从膝盖以下的大半个腿,都展示在眼前,怎能不成功地吸引了他的眼球呢?
第一盘秧苗插了一半儿,他突然发现,因为自己不时地抬头看她的大腿,插下去的秧苗竟插成了曲线,而非正常的直线。
坐在田埂上,一边玩儿着水,一边看着他插秧的冯丽霞,也注意到刚插的秧苗没有走直线,却弯成了曲线,忍不住笑着喊了起来:“哎—— 无金,你都插歪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笑道:“歪是歪了点儿,但都插到泥里了。可以说是‘屁股上挂暖瓶 —— 有一腚(定)的水瓶(平)了!’”
他这么一说,竟逗得冯丽霞“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会儿笑够了,她便停下来拍了拍胸口。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但是开玩笑归开玩笑,干活儿还是要认真干的。接下来他集中精力,努力强迫自己不再抬头看她的大腿了,最后总算控制住了自己。
他本人本来就心灵手巧,经过这些天的锻炼,插秧技术也早已今非昔比了。
只见他弯着腰,左手拿着一小盘秧苗,右手飞快地一根一根将那些秧苗移到水田中,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很快,一小盘秧苗就插完了。
这时,他就会直起腰来,向坐在田埂上的冯丽霞招手,让她把箩筐里的秧苗再扔一盘过来。
冯丽霞就会起身再拿起一小盘秧苗,甩开胳膊,像扔石子一样扔过去。那盘秧苗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抛物线,在即将落入水中之时,被张无金抢上一把抓住。
有两次她把秧苗抛偏了,他抓截不及,那盘秧苗砸入水中,溅起些许水珠来,溅到了他的手上和脸上。这个时候,两个人就会哈哈大笑,嬉笑不停。
这块儿田的插秧做完后,两个人又到田头的鱼窝里,把剩下的鱼苗都盛出来,运到田边,慢慢放入那块儿稻田中。
晚上吃完饭,张无金回到农具间,又开始研究起他的那辆汽车来了。
他钻到了车的下面,想从底部查看车的损毁情况,正在这个时候,董阳跑了进来。
看到从车下面露出的两条腿,他便绕到另一头,然后趴在地上,央求张无金给他讲故事。
在车底下检查了一会儿,张无金从车下面钻了出来。他洗完手后,两个人又像上次下大雨时那样,并排躺在床上,又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会。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张无金正催促董阳赶紧回去睡觉,免得妈妈又要来找了,却见冯丽霞走了进来。只见她端着一个小竹盘,上面放着满满一盘绿色的、亮亮的圆球状的东西。
她一进来,就一边招手一边喊:“阳阳,快过来。这么晚了,不要老缠着叔叔了,快回去睡觉。”
董阳“嗯”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三步两步蹦到床边,然后“嗵”地一声跳到地上。穿上鞋,蹦蹦跳跳地走了。
张无金仔细看冯丽霞时,见她还是穿着平时常穿的苗族服装,腰间围着漂亮的苗绣短围裙。与往常不同的,是扎在马尾辫上的粉色的纱巾,与她衣服上的那些粉色的苗绣交相呼应,浑然一体。
看着她满脸放光,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他忍不住痴痴地盯着她看,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冯丽霞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低下了头。她把手中的竹盘递了过去,略显羞涩的样子,柔声道:“这是俺特意做的,是俺苗家有名的小吃,叫绵菜粑,你尝尝吧。”
张无金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一下子从幻境中醒了过来,连忙伸手接过竹盘,放到小凳子上。
他又从工作台下面拽出两个小凳子,递给冯丽霞一个,自己留了一个。两人隔着那一盘绵菜粑,面对面坐了下来。
张无金拿起一个绵菜粑,看着色泽翠绿,闻起来清香扑鼻,极其诱人。他急忙咬了一口,感觉口中绵软柔糯,别有一番风味,便忍不住夸赞起来。
“这是用糯米粉活成面,再配以芝麻、绵菜、花生等配料,最后上锅蒸出来的。”她微笑着解释绵菜粑的制作过程。
“这个香味儿是哪里来的?”他吃了一个后,又拿起一个,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问道。
“那是桐子叶的香味儿。蒸的时候,绵菜粑是放在桐子叶上面蒸的。”她笑吟吟地回道。
他咬了一口,道:“真好吃!我们家那边就没有这种小吃。”他想起了自己家乡的风味小吃。可是,想来想去,除了烤冷面以外,就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其它的特色小吃了。
“你是北方人吧?”她弱弱地问了一声。“听你说话,是北方口音。”
“对,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地方。”他又吃完了一个,盯着竹盘里的绵菜粑,还想吃。“冬天死冷的。”
“最冷能有多冷?”她从小生长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周围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她想象不出北方最冷的时候,会冷成什么样。
“冬天有多冷呢 ——”他想着该怎么跟她解释。忽然想起来上大学时,北方同学吓唬南方来的同学时讲过的故事。“这么跟你说吧,最冷的时候呀,男孩子要是站在外面撒尿,手里要拿着一根棍子,要边撒边敲,不然刚撒出来的尿瞬间就冻成冰柱了!”
听到这,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脸色微红,双眸闪出羞涩的目光。她用手遮了一下张大了的嘴巴,惊奇地问道:“真的吗?”
“哈哈,其实没那么吓人。当时这么说,只是想吓唬吓唬南方来的同学。”
“上次听你说,你不是搞什么投资什么的吗?”看起来她对他的情况还是很好奇的。
“对。大学毕业后,跑到南方来了。”他还是忍不住,又从竹盘里拿了一个绵菜粑。“你就是本地人吗?”他也想了解她的情况。
“是,也不是。”她低头摆弄着手指。“俺姥姥是早年从城里来这儿下乡的知识青年,后来嫁给了当地的村干部,留了下来。退休后就回老家了。”
“那你爸爸、妈妈还在这里吧?”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见见她的父母。
“俺爸当兵去了,在部队里干什么保密的事儿,俺小时候他就很少回来。俺妈在俺十六岁时,就去世了。”她低着头,似是若无其事地说着。
张无金不想再吃了,他抬头看着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真想走过去抱抱她。
咳——难怪来这里的这些天来,只看到董家的亲戚,却没有看到冯家的人。原来除了这两个孩子,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他心中感觉很沉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他冥思苦想,想安慰她几句时,她又开口了。
“那天阳阳说,学校要是开学了,他想让你去当老师,他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她脸色通红,双目低垂,头低得很低,他都看不清她的眼睛了。
“没问题。下次再见到村长时,我问问他就是了。”他的回答直接了当。
“那可太好了!”她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颤音,但充满了喜悦。“阳阳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