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儿一侧身,锦虹刀自她肩旁划过,像是早料到华锦年会来这一手,笑道,
“想杀我,就等黄昏时来海边的椰林。”
华锦年一想也是,在这水师大营里杀人,确实不大妥,便只能收起锦虹刀,俩人互瞪对方一眼,在营门外分道扬镳。
一整晚没合眼,躺在将军专程为他备下的帐子里,华锦年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中总是惦记着方才术中脓引干净了没有,血止透彻了没有,针缝结实了没有……
这么一想,华锦年一闭上眼便觉得自个身子被吊在水师大营外,脖子上挂着个牌上书“脑残庸医”四字,然后一脸暴怒的雷将军手持鱼骨剑上来冲自己肚皮上便是“哗啦”一下……
好容易挨捱到太阳落山,华锦年急急起身,一路小跑赶到海边的椰林,阵阵海风拂面,落日的余晖像将整片海面镀上了一层金粉,此番景象更让华锦年心中说不出的兴奋,心想着离家许久,也是时候给哥和嫂子一个交代了。
可等了半天,那小婊子人影都不见一个,倒是远处的海平面上驶来一艘小船靠在岸边,一人慌慌忙忙跑下船来。
“郭都尉!”
华锦年一见来人,忙上去向他问大师兄消息,只见郭都尉一脸焦急,一个劲说,
“少侠……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我师兄呢?!”
“我们寻见海贼老窝,却中了埋伏,你两个同门落海被俘,我老郭好容易才捡了条命逃了回来!”
郭都尉说着,便一把扯住华锦年,说,
“好在我已记下那群海贼方位,事不宜迟,咱现在就去寻你师兄!”
华锦年脑子一急,想也不想,就要跟他上船,却听一个声音在背后娇嗔道,
“锦年哥哥,你说带人家来海边看日落,却叫人家好等!”
就见珊儿光脚踢腾着沙子,一步一跳走到华锦年跟前,上来就一把挽住他胳膊,说
“我、我啥时候说过?”
华锦年这会着急上头,挥手将她掸开,吼道,
“去去去,我有急事,懒得理你!”
“你……”
就见珊儿脸色“刷”的黑了,眼里还泛起了泪花,华锦年正不知这小妮子唱哪一出,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我早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什么医侠,原来也是吃干抹净,脚底抹油的东西!”
打完这一巴掌,珊儿又转而扯住郭都尉,眼泪珠子便哗哗地往下掉,
“大人,您可得给小女子做主,小女子就算是个下人,那也生是大棠水师的人,死是大棠水师的鬼,就这么白白叫他给欺负了,您今天要是让他就这么跑了,小女子就只能一根绳子吊死在营门外头!”
郭都尉一脸作难,望望她,又望望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退后几步,冲华锦年尴尬笑道,
“这……急也不急于一时,要不,我还是先向雷将军复命,待少侠处理完家事,咱再定个时日出海不迟。”
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官门之人本就最烦这种小俩口吵架的事,你向着谁都难免惹一身骚。
眼看着郭都尉一溜小跑的背影,华锦年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正要破口大骂,另一边脸颊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到底想干嘛?!”
“你怎么还这么笨,别人说啥你都信!”
华锦年不明就里,只听她小声说,
“你想想,你师兄武功比他高出多少,你师兄不见踪影,他却回得来?就算如他所说,为何不直接禀报将军直接调兵清剿,偏偏拉上你一人去闯贼窝?”
华锦年感觉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下脑子不够用了,就听珊儿接着说,
“咱们谈比买卖如何?”
“别,可别,小爷我就是穷死饿死被你一巴掌拍死,跟你也……谈啥?”
华锦年抚着被打的滚烫的脸颊,说。
“我带你去海贼老窝,帮你寻人,等夺回那批药,一人一半,如何?”
“我又凭啥信你?”
“就凭没我,你已经被雷将军的鱼骨剑钉在营门外了。”
华锦年想了想,也只得跟她一先一后上了郭都尉来时那条船。
……
不远处的椰林里,郭都尉探着脑袋望去,见那“小俩口”仍打闹个没完,鼻子轻哼一声道,
“嘿!什么医侠,玩得倒挺花!”
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哟,老郭,你啥时候回来的?”
却待转身,却再也转不过来,一支箭便穿透他脖子。
……
再说那船载着一对冤家出海,珊儿说,
“你掌舵,出了海口,每见一处暗礁群,逢单便往左,逢双便往右。”
起初,俩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闷声互不搭理,直到夜已漆黑,海上只剩下风拍浪头的哗哗声,那船似“之”字一般也不知驶过几处暗礁群,却始终未见海贼的踪影。
华锦年心头起疑,终于忍不住问,
“咱这是过的第几个弯?”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掌的舵嘛!”
对方回道,华锦年这才意识到未免太轻信她了,这么茫茫黑海上,一叶孤舟,谁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到哪儿去。
“你,找那药干啥?”
“治病救人呗,我们压根儿不信官府会拿它救百姓。”
华锦年记起那晚她在芙蓉楼里和同党说的那些话,没错的话这丫头所属的八成是个反贼集团,想借着疫情笼络人心,难怪也惦记着那些药,便没好气道,
“笑死了,邪魔歪道也懂治病救人?别把人治个缺胳膊断腿就不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是邪魔歪道?”
珊儿一听这话,“噌”地跳起身来,只见她右手化掌平移至胸,掌心处像升起一团红色焰火,那“火”越烧越旺,夜色映得她小麦色的脸庞红扑扑的,便似一朵红莲出碧海,好看中透着一丝杀机。
俩人在海上漂泊许久,本就焦躁,一时间剑拔弩张。
华锦年太知道她这一掌的厉害了,便是这一掌让他当年在玉棠医馆里躺了大半个月,可如今他也不是那个只会尿遁的他了,只见一道光自他手肘迅疾移向指尖,恰如一道惊雷平地起,迎着对方掌心飞出的红莲射出,两道光亮黑夜里撞到一块,把方圆几海里都照的明亮通透。
华锦年运起浑身气力,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这才没被方才这一击的余波震到海里去,可没等他缓过劲来,就见珊儿手里那团火竟凝成一枚明晃晃的珊瑚刺,直奔自己心口而来,情急之下,只得抽出腰间声刀,格住那枚尖刺,两件兵刃搅在一起,当空划了个圆,就听“叱——”的一声巨响,两股力道化为一股,将那小船自船身正中一刀两断,俩人尚未分出个胜负来,便听“噗通”“噗通”两声,一先一后落进水里。
好半天,才听见一个女声扑腾着浮出水面,
“你、你说清楚,我几时把人弄缺胳膊断腿了?”
这边华锦年也抱着块浮木窜出头来,接连吐出几口咸水,反呛道,
“你个小婊子、小贱人……就、就是你害的我哥没了两只胳膊,怎、怎的,想赖账不成?”
话说俩人随着浪头起起伏伏,仍斗嘴斗个不停,却没留意许许多多黑影自四面八方的暗礁后头围拢过来……
“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小俩口船头吵架船尾和也就罢了,从船上打到海里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就见当头一艘快船,一精壮汉子,头系黑巾,手擎双刀,立于船头。
华锦年这下傻了眼,敢情俩人斗得正酣,没曾想把海贼给招来了。
如此也好——华锦年想着,当头这人,必是海贼的头儿,直接擒下此人,便可知道师兄和那些药的下落。
“狗贼,纳命来!”
想着,华锦年鼓足身上仅存的气力,一个鱼跃窜出水面,挥刀直扑那船头的汉子,那边珊儿似乎跟他想到了一块儿,也是踩水一跃,手中尖刺直指贼首。
哪知那汉子不慌不忙,嘴角一挑,双刀对圆,也不相抗,只等他二人攻至眼前,脚下一点,借着船身在水里上浮的力道轻松一跃,瞬间身子已稳稳当当落在另一条船上。
华锦年和珊儿扑了个空,身子跟着船身好一阵晃悠,一时间脚下收不住力,俩人抱在一块撞了个满怀,想要分开时却也分不开了,两张牛筋渔网从天而降,将他俩人连带小船罩了个结结实实。
“两位有气不妨到咱寨里接着斗,咱兄弟不介意看个戏。”
那汉子双刀一扔,大笑道,众海贼也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