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群龙出水踏斗魁,火凤惊秋动帝阍
回目注:阍,十三元。斗魁,北斗;惊秋,比喻迅速凋零衰败,帝阍,皇帝宫门
夏九州自密道中走出,抱拳行礼:“众位兄弟,别来无恙!”
众人大喜,纷纷上前,仇虎、仇风、仇云跟随在夏九州身后,仇禁恶略感惊讶:“你三人怎也随宗主而来?”
仇云一笑,对众人娓娓道来。
前时仇虎暂辞别卫堂主走进后堂一密室,说巧不巧,此时正有三人躲在暗处。那三人见有人进来,忙即闭气,躲入墙壁凹陷处,外人如何能见!仇虎叹了口气,取来蒲团,端坐调息已毕,大喝一声,全身真力如车搬运,只不过片刻,便在背后三关处行了二十四次,真气四射、如龙游走奇经八脉,全身蒸腾不已。仇虎虽得了大哥仇禁恶之助,却因前时心浮气躁,这几日中功力总不进反退,离铜铠境大成越去越远,此刻在这最后一点时光中,便即豁出全力、勇猛精进,随着功力搬运,身子红如滚铁,一股赤浪朝四壁冲击!
“今次定要一举突破!”仇虎但觉丹力如沸腾水银灌注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之中,劲力充盈、仿佛脱胎换骨,一时欣喜莫名,三十六大周天已然行了三十五次,眼看再走最后一遭便能圆满,恰在此时,前厅传来轰然咔咔震动,立时便是隐隐人潮之声!
“糟了!莫非大哥终究未能抵挡住!这……”仇虎大骇,胸口烦恶难当,全身丹力便要飞散,虽竭尽全力遏制,仍不可得,当下悲叹道,“可恨出师未捷,今日这般窝囊死去,非丈夫也!”
“汝为丈夫,怎能便死!”
一道笑声传入仇虎耳中,继之而来的便是浑厚无匹之真火!这股大力注入其背后命门穴,融铅汞于一炉,聚水火于一处,丹力飞散之势立时顿止!
“宗主!”仇虎大喜,夏九州喝到:“尚处险境,速速圆功!”
“是!”仇虎闭目,调息十二,河车再起,七窍震动、三魂奔走,耳中如闻千军万马奔腾喊杀声!三十六周天成!
仇虎双掌一合,双眼睁开,射出万道璀璨黄光,赤金境大成!
而此时前厅亦再无吵闹声息,仇风、仇云相视一眼,暗暗喜慰。
“宗主,你怎在这里!”仇虎起身披衣,欢喜之极。夏九州面上骨骼微微变化,又化作初次与仇家五兄弟见面时模样,忙即上前握住仇虎手掌:“恭喜兄弟武功大进!”
仇虎憨厚一笑,方才注意到四弟五弟亦在身旁,一时呆了!仇风、仇云上前与仇虎相拥在一处,神情激动:“恭喜三哥!”
“你俩怎……宗主,大家已然等你了一月有余,至今……至今……”仇虎开口,便觉一阵烦乱。
夏九州笑道:“圆功后尚需静养‘赤金鼎炉’,不可说话!”
“可是……”仇虎面色潮红,仇风笑道:“三哥,你刚刚突破此境,万不可‘回火’,若激的走泄了丹药,到时追悔莫及。”
仇虎苦笑摇头:“当真坐立难安。”
“三哥殊不知洛阳城中袁、萧两家之人亦是如此。”仇云笑道。
“前日不是传出消息,那两家贼人已然趁着雨夜天都封城时逃走了?”
仇风、仇云只笑而不语,仇虎恍然,拍手道:“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三哥聪明!”仇云大笑。
“至矣!”夏九州起身,目光如剑一般穿透密室铁壁、直射天穹!
恰在此时天上一阵雄鹰高鸣响彻九地,天都城内无人不闻。卫堂主此时已与仇禁恶、段小兄弟在大厅中相见,闻听鹰激雄音,四下张望,心中大喜:“来消息了!”
天上雄鹰形体巨大之极,铁羽根根如剑如戟,纵然无风无月之时,亦隐隐反着森森幽光,而其背上伏一蝙蝠,大鹰口吐人言:“将信息当面告之大王。”
“是,前辈!”
“且慢,见面之时,只可称‘宗主’,万不可露出马脚,否则大事去矣。”
“前辈,小的明白!”蝙蝠从大鹰身上顺风而下,缓缓飞到悦来客栈后院,钻入隐秘洞穴之中,七拐八拐便到一密室所在,他当下化作人形,变成一七尺二寸精瘦汉子,随即缓缓起身,按节奏敲击石壁!
石壁轰然震动,如门庭般朝左右洞开。夏九州四人立于身前。
“禀报宗主,袁、萧两家定在今晚宵禁之后分批出城,三日前离去者,乃为‘副车’!此消息绝对属实!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兄弟辛苦了!”夏九州点头,递过去一大一小两枚丹药,小的乌黑,大的火红,只闻丹香,灵气却内敛之极,那蝙蝠化形之人喜悦之极,将红色火丸凑在鼻头前闻了几闻,连忙放入怀中,小的反以锦盒郑重收好,方才行礼:“谢宗主。一会我便将此物转交给酋厉前辈。属下告退!”
“我们走!”夏九州见那物飞走,眼中爆射精光,转身走出密室与众相会。
“众位兄弟,前时便是这般!” 仇云笑着解说,然大鹰、蝙蝠二妖修之事乃夏王底牌,他却稍加隐匿,并未直言。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夏九州面带亲和笑容,如山身形立在众人面前。欧阳峑仿佛目视天人一般,羞愧无地,丐帮段质捷满眼崇敬,仇家众兄弟纷纷上前,四剑门三大掌门大为惊讶:“没想到夏兄这般年轻!”
众人纷纷行礼,夏九州一一拱手回礼:“雷掌门好!在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雷徎大为奇异,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挑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雷賸笑道:“宗主勿怪,我师叔专修剑术,为人性子直爽,平时却不善言辞!”
“兄弟晓得!”
“见过夏前辈!”荆楚剑门十余弟子齐刷刷跪倒行礼。
“快快起来!”
夏九州转向齐鲁剑掌门龚大䍃,笑道:“这位定是龚掌门,夏某三生有幸,幸会!幸会!”
龚大䍃城府极深,赞叹不已,笑道:“龚某从不服人,夏兄英雄无敌,慧眼如炬,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孩儿们,都来拜见前辈!”
“拜见前辈!”齐鲁剑门弟子身材高大无比,体魄强悍,龚乂早就对夏九州崇拜之极,与张岱沣、熊岱泽、李岱瀹、项岱淙等众师兄弟欲一起跪倒行礼;夏九州手臂一抬,众人这一拜竟如按在铁石之上一般,无不震惊。谁知夏王元曦看到龚乂后,竟楞了半响。龚乂大奇,心中又喜:“莫非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连宗主都这般看重?欲收我为入室弟子?”
夏王方欲启齿,齐鲁剑门众人神色热切,又欲行大礼。
“众位兄弟,万万再不要折煞夏某,大家各论情谊、平辈结交,何必见外!”夏王思绪被打断,只得对众拱手为礼。
雷徎笑道:“如此一来我门下弟子拜也拜了,岂不亏了一头!”
众人无不大笑。龚大䍃拉住雷徎手掌:“老哥哥当真会说话!以后定要罚酒!”
“言重了!言重了!”夏九州对众微笑行礼,又握住汉唐剑门门主手掌,笑道:“当年在下与蔡兄在河南相识,一别经年,而今蔡兄风采依旧,功力更胜往昔!”
蔡嬐为汉唐剑门门主,其人本是忠厚之人,中等身材,腹肚略胖,私心稍重了些,此时甚感羞愧,笑道:“夏兄,蔡某毕竟存了自保之心,前次华山大会百般推脱、只派犬子前来,当真无地自容!”
(注:嬐xiān,敏捷。)
“宗主!”蔡倐捷踊跃上前,对夏九州行礼。
“虎父无犬子!令郎真乃俊杰也!”
“实不敢当,他这点三脚猫把式,如何拿得出手,比不得夏兄几位高徒!” 蔡嬐憨厚一笑。
“蔡兄一身震惊天下的快剑,若你都教不出高徒,我们几个老东西岂非更是误人子弟!”龚大䍃与众人相视大笑。
欧阳仜待众人礼毕,方才上前:“前次宗主大恩还未道谢……”
“欧阳兄万不可再提!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夏九州握住欧阳仜手掌,但觉其劲力圆满,神色喜悦,“欧阳兄已然大成了?”
“尚差最后一线!”欧阳仜亦喜不自胜,他又转头去拉住施剑恩与欧阳峑,笑道:“这是我门中大弟子,他也是个孝子,前时并未与我们同来,这是吾侄欧阳峑,峑儿,这是在下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汝等一起来拜见宗主!”
“拜见夏前辈!”施剑恩、鲍剑山、任剑雄、钟剑飞一起行礼,而后退到一旁。
欧阳峑眼中火热,神情崇拜:“欧阳峑见过宗主!”
“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何其多也!”夏九州轻拍几人肩膀,欧阳峑本欲叙话,仇禁恶却拉着段质捷走上前来,咧嘴笑道:“夏兄,今日这位丐帮小兄弟立了大功!”
夏九州大喜:“这位可是丐帮北派段家、江湖人称小诸葛的段质捷小兄弟!”
段质捷腼腆一笑:“宗主不可这般,折煞晚辈了!”
“真像?!”夏九州凝神细看,心底略有疑惑。身旁众人不停述说方才惊心动魄之局面,夏九州所有所思,似充耳不闻。仇禁恶大为赞许,夏九州笑道:“当真是机智过人,夏某佩服!”
仇虎苦笑道:“大哥,你们前面应付,致使兄弟我险些走火。”
“这就叫好事多磨。” 仇禁恶哈哈大笑,顾长峰走上前,引荐三人。
“老师,这三位分别是鹰爪门苏门主高徒。”
“在下,魏鹳!拜见宗主!”
“在下,方鹞!拜见宗主!”
“在下,何鸾!拜见宗主!”
卫堂主心中冷笑,却不出声:“你三个故意打乱长幼次序,以为便能瞒得过我大哥?我大哥对汝这等江湖门派给足了脸面,相邀却不闻不问,更连书信也未回复。这也就罢了,去年我们几个亲自登门,姓苏的却装病躲着故意不见,当真欺人之至。”
夏九州微笑上前,先对高大汉子行礼:“方兄!幸会!”
大师兄方鹞略感吃惊,急忙回礼。
“何兄,幸会!”夏九州侧身走来,二师弟何鸾急忙回礼:“不敢!不敢!”
待夏九州转身时,三师弟魏鹳早已上前,笑道:“夏前辈不可劳动大驾,折煞晚辈了!”
夏九州仍旧不失礼数,又与三人亲切叙话。
“这生死门主不仅修为高超,人品德行亦是远超寻常草莽,师父确是太谨慎了!” 方鹞与师弟二人以眼交流,心下打定了主意。
谢无畏待他们礼毕,上前又引荐三人:“恩师,这三位是螳螂门的英雄。”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我三人是师父养子,又是师兄弟,我叫陶征蛮,这是二弟姜刑俊、三弟戚凌夷!”一七尺五六寸敦实汉子面色通红,连忙上前引荐两位师弟。夏九州神色热情,见礼时长幼有序、处置得宜:“陶兄、姜兄、戚兄!幸会!众位幸会!”
“宗主,我两门门主因有要事,一直未能与宗主见面,太过失礼,惭愧!惭愧!” 方鹞与陶征蛮面色俱红,抱拳歉然。
“说哪里话,夏某未曾妥善接待,不能一尽地主之谊,与众位何干!”夏九州笑而安慰。
欧阳峑立在夏九州身后,细细观其接人待物,出言时三春雨下、举手时雄兵列阵,目光所至客必感怀、身姿所移人自宾服,惊的咂舌不下,低声赞叹道:“宗主与众人多是初次见面,时辰这般紧迫,仍能一一接待、滴水不漏,又过目不忘,真神人也!”
“峑儿也有服气之人!”欧阳仜笑他。夏九州与数十侠客一一行礼,卫堂主、王香主、海舵主、牛堂主方才上来亲热叙话。
“大哥……”卫堂主与夏九州感情深厚,一时却无甚言语。
“路途如此遥远,你怎来了,不是教他二人给你书信么!”夏九州心情激动,不住追问。
“我不放心大哥!”卫堂主叹息,夏九州紧紧握住其拳,兄弟二人亲情流露。
“老师!”
“老师!”
“爹爹!”
四侠上前,闻诗戫只是微笑行礼,却不说话。水婈君挽住夏九州手臂,举止亲热,显露小女儿之态,神情可爱之极。
顾幼锋笑道:“老师不在时,她便只和戫儿妹子玩耍多些。”
谢无忌道:“老师,时辰无多,且下令吧!”
“牛堂主,前番所需之牛、羊、猪排骨、锁甲、西域产的葡萄酒之属,已然妥当?”
“宗主交代,自然妥当,都在后面第二间密室中。”牛堂主伸手一指,夏九州点头,忽而拉住卫堂主,笑道:“我二人交代些私事,这便出来,卫堂主,且随吾来!”
“大哥,还有甚可交代,何不……”
“随为兄去,何必多言!”
夏九州不容他反抗,强拉他走远,仇禁恶低声问牛堂主:“那些牛羊排骨、葡萄美酒作何用处?”
“好酒!莫不是庆功宴时所用?” 蔡嬐砸吧砸吧嘴,蔡倐捷哈哈一笑:“爹,就您会瞎说!”
众人说笑片刻,二人再度走出,夏九州笑道:“众位兄……”
卫堂主咳嗽一声,用手擦了擦嘴角。夏九州板起面孔道:“众位兄弟,此番行动凶险之极,夏某得到密报,今夜戌时城门关闭之后,袁萧两大家之人便会执令出城。为防打草惊蛇,待其离去之后,我等再做行动。出发时分做四路人马,每路人马分阴阳两队,一队在明,一队在暗;明者行刺杀之事,暗者负接应、撤退、引导之责。”
“请问宗主四批人马如何安排?”欧阳仜问道。
“吕执事、海舵主分做一路,仇老哥、博恒、婈君随吕执事;欧阳兄及门中众兄弟随海舵主,在暗处接应。”
顾幼锋哼了一声,欧阳峑怒道:“我自不与这厮一组。”
夏九州面色一沉:“博恒,我知此事端倪,眼下需顾全大局;欧阳兄弟,今次万不可意气用事,临敌变阵,乃为兵家大忌!”
闻诗戫心细如发,听他二人对话大感蹊跷:“大王怎知顾大哥哥与那欧阳公子斗气之事?前时他不是出城了吗?难道是刚刚二人密室中所谈?”
“峑儿,不得多言!”欧阳仜呵斥,欧阳峑不敢言语,又侧目偷看水婈君,心中火热:“虽不喜与那人同行,却得见‘她’,也是不错。”
“王香主与我一位至交一路,雷掌门、龚掌门两派人马皆在此路,仇龙、仇虎、方鹞,何鸾,魏鹳五位兄弟暗中接应,若遇麻烦,立刻施以援手!”
“是!”众人聚在一处。
夏九州嘱咐道:“仇虎兄弟,你为人正义果敢,却也冲动易怒,此番定要听仇龙兄与王香主之命,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仇虎笑道:“夏兄,兄弟知道了。”
王香主不苟言笑,此时亦上前对仇家兄弟行礼:“仇虎兄我辈表率,王某不及!然今日事无论成败,众位兄弟都需全身而退。如此方不误了大好青春!”
“正是如此!”夏九州待王香主说罢,又继续说道,“在下则与拙荆、蔡兄一路,仇风、仇云、谢无忌、闻诗戫、陶征蛮、姜刑俊、戚凌夷等众兄弟为辅。”
“宗主,尊夫人、吕执事,以及您哪位挚友何时来此?” 雷賸说出众人疑问。
“不必疑虑,他三人乃是信人,今夜必来此!”夏九州掷地有声。
“宗主,我等分派已毕,最后一路人马如何?”段质捷不禁疑惑。
夏九州侧头看向身边,卫堂主道:“在下自和牛堂主、谢无畏、顾长峰一路。”
欧阳仜甚是担忧:“卫兄弟,你这一路人太少,不如我随你去?”
仇禁恶出声问道:“老哥哥也知卫堂主武艺高强,可你这一路人这般少,若有突发之事,该当如何?”
卫堂主甚是感动,笑道:“我自有十余名弟兄生死相随,非是在下一人。”卫堂主说罢,他身后走来十余头戴金色面甲壮士。闻诗戫瞅着卫堂主双眼,但觉弥天杀意,再看那十余人时,竟感觉不到丝毫生人气息,全身毛孔炸裂,心底恐惧非常,战战栗栗躲到谢无忌身后,握住他手臂。
仇虎偷笑二人,患之面色通红,低声道:“戫儿,此间这么多兄弟,却是不便,且放开手,一会我自照顾你便是。”
闻诗戫摇了摇头正待开口,忽而怀中明珠一阵闪烁,她便面上一红,笑逐颜开,神色恢复如初。患之大奇:“怎了?”
“无妨!”闻诗戫似乎再无惧意。
“分派已毕,众位先休息片刻!烦劳小师叔!”夏九州侧立在太师椅旁,凝视着卫堂主,眼中满是关切。
“属下再探!”牛堂主抱拳离去,卫堂主面无表情,夏九州叹了口气,便欲侧坐在左首椅上,卫堂主轻轻推他,他才正襟危坐。厅中众人有了主心骨,心绪渐宁,纷纷落座。只不过一刻钟,牛堂主走进厅中,激动万分:“虎出山,龙飞天,宗主神机妙算,袁、萧两族之人从四门离去!”
“当真!”众人喜忧参半,纷纷起身,侧耳倾听!
当时已过戌时一刻,城中马蹄声响起,数十辆车舆跟随护送战马军士,朝天都东西南北四大门奔去,四门将校将门洞开,车舆马匹通过后,轰然闭合。
皇宫之中,夫人与夏王急匆匆回转内庭。
“夫人,我等且速速离去!想来元曦兄已等得心急。”‘夏王’急促道。
“正是如此!”夫人挥手间将身外所穿华服退去,露出内里夜行黑衣。
‘夏王’亦依样葫芦,手上运聚功力,将面上妆容抹去,露出本来面目,笑道:“吾也早有准备!”
夫人轻推开窗,左右细看,方才掀开寝室内床榻前一方毯,露出一方暗格:“此刻值守已被吾撤去了,从此暗道可达后殿,再翻墙而出。”
昌邑笑道:“夫人早有准备!”
二人行动迅速,侍卫如何发现得了,不过片刻便即越出宫墙,消失于屋脊巷陌。正待他二人朝悦来客栈后院奔走之时,远处街角竟立着几个人影,令她二人大吃一惊。
夫人骇然,驻足不前。
“雪将军何去也?”王仲明身着一身玄色衣裳缓缓向前一礼。
夫人面色尴尬,只得摘下面巾,尴尬笑道:“王先生……”
王仲明摆手笑道:“非是老臣要来阻拦,是这位今夜入城找我,说若是寻不得他夫君,便不离此地。老臣无法,只得前来。”
荆川王昌邑眼中惊喜:“城妹!你怎来了!”
女儿国主一身黑衣,眼中略带三分嗔意、七分柔情:“我随你一道去。”
地辰策立在王仲明身旁:“大人,我且送你回府。”
“时刻紧迫,不必了!”王仲明对四人一礼,佝偻着影子缓缓消失于街道尽头。
四人眼光寻着尚书令苍老身影,不由大感唏嘘。
“随我来!”夫人率三人当先翻入客栈之中,走至后院角落处,在林木间七拐八拐,便即看到几颗巨木,三人又随夫人轻挪寸许脚步,面前忽然显出那灯火辉煌之大厅!
地辰策暗赞:“当真世间少有奇术!”
夫人深吸一气,缓缓擎起双掌,仿佛手推天阙,微微用力,一道光芒刹那间穿破静夜,射在四人身前!
“夏兄,时辰已到,那三位……” 仇禁恶起身,略微焦急,身后厅门处传来一女子话音,那人声凝聚之极,如利剑般穿窗破壁,直射百寻,众人心中清楚,耳内舒泰,全不觉此剑音之霸道。
“仇老前辈,数月不见,风采如昔!”
“宗主夫人!”仇禁恶回首惊喜。群侠纷纷起身,方才看到大厅门前立着两男两女,二男头戴斗笠,二女面缚薄纱,四人皆穿一身黑衣。
宗主夫人仿佛自居天地之中,群侠望其双目,心生崇敬畏惧,只觉山河大亮,
“气隐寒霜敌斧钺,玉魂冲举月华幽,
神香不妒天下醉,一枝翩然临九州。”
(注:不争荣辱,不惧风刀霜剑者,梅。)
群侠心中又是惊叹又是赞服,仇禁恶笑道:“夫人与宗主当真是天人之和,神仙眷侣。”
欧阳仜初次见到夫人,大为佩服,四剑门同时上前抱拳行礼。
“小女对众英雄有礼!” 夫人仍旧蒙面对四剑门掌门抱拳一礼,然其身姿雄健,气韵高华,无不使人心折。众人但闻一股寒梅之香,亲润肺腑,闻之如饴;又甚是钦佩夫人风采、武功,分别上前还礼。仇禁恶见大伙没完没了,不由得笑道:“我们见宗主时依次上前,再与夫人分别见礼,不如就在此处摆一桌酒,庆贺袁、萧二贼平安回转江南吧!”
众人轰然大笑,蔡嬐笑道:“仇兄说的是,然那年在下只与夏兄见过一面,今日初次见到夫人,如何能失礼?不如就依仇老哥所言,大伙简略一礼便了!”
“说的是!说的是!”众人礼毕,宗主夫人转身道:“这两位乃是吕执事夫妇!”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二人,对吕执事甚是崇敬,纷纷抱拳行礼,吕执事感到心胸中一股暖意流淌,微笑道:“在下与众兄弟今日初见,不及一一回礼,请了!”
“不敢!不敢!”众人抱拳回敬。
“小女连城,见过众位英雄!”那名叫连城的女子,身长八尺,风姿绰约,腰间神剑英华璀璨,目中光彩惊动山河!
群侠抬头之间,无不被连城那双美目惊得目瞪口呆,但见,
“神光离合别谷雨,红蕊犹然向日开,
烛火连山耀绝代,残妆零落葬金台。”
欧阳峑仿佛看到连山绝壑尽成花海,烛火漫天刹那凋零,不由得大惊失色,再睁眼时那女子仍旧立在身前,眼神荡来,仍是那般动人心魄,一时恍恍惚喃喃自语:“世上怎有如此美貌女子?方才的可是幻觉!咦,她竟看我!”
连城虽蒙了面纱,然眉目开合之时,仍有惊动天下之美,忽而朝欧阳峑一撇而去。群侠无不屏息,但觉原本胸中满满杀意竟消解了泰半!
“早不来晚不来,她怎么此时来了!”卫堂主苦笑不迭。连城一面与众行礼,又左顾右盼,忽而望见夏九州,便即摇了摇头,看到卫堂主时,嫣然一笑。
夏九州嘻嘻一笑,用手戳他,卫堂主甚怒,伸手便打。
“吕执事!幸会!”“幸会!”
众英雄出身草莽,心底无不赞叹这对神仙眷侣。
众人与吕执事夫妇纷纷见礼,实则多为近距离一睹连城之国色。
“众位,这位是地辰策兄弟。”夫人身不动,脚不移,虽在丈许之外,却如宰制天地之中;言出平常,声若淡漠,却是气带剑鸣,暗含嗔怒!众人耳中轰然作响,尽皆正色,再不敢盯着那连城看,见礼毕者纷纷后退。欧阳峑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侧头偷窥‘那人’,水婈君只做不理,身子躲在顾幼锋之前,紧握丈夫手掌。
地辰策方才走到众人前,其人长八尺五寸有余,身形高瘦,沉声笑道:“在下地辰策,草字正德,见过众位英雄!”
他走上前抱拳一礼,身和法度、劲含圭臬,变化时手蕴星轨,盈虚处脚踏宿迹,身子快得如化出残影一般,颇有剑术大豪气象!
众人轰然叫好!
欧阳仜赞叹:“正德兄武艺超卓,让人钦佩!”
龚大䍃笑道:“正德兄这身功力真羡煞了在下!”
蔡嬐大感诧异,呆了半响转头对夏九州道:“夏兄,你竟结交了这许多绝顶高手!看来此次必然成功!”
雷徎赞叹:“方才我还甚担忧,怕宗主所托非人,现下看来,老弟功力绝不逊色于我!”
雷賸皱眉埋怨道:“师叔,您怎能这般说话,岂可自矜功伐!”
“这般不见外之言语,才显得是自己人!”龚大䍃打趣雷徎。众人无不大笑,雷徎摸了摸额头,面色一红。
“正德兄与我相交多年,有他辅助王香主这一路,该可万无一失!”夏九州起身,王香主走到地辰策身旁。
水婈君甚是惊讶:“这位前辈莫非也会闪电法!”
谢无忌、顾幼锋惊问:“老师,这位正德兄莫非和仁德兄。。。。。”
“地辰明乃我大哥!”正德言语直爽,掷地有声,顾幼锋大喜,走上前去握住他手掌:“原来如此!小子数月之前还得了仁德前辈之助,若非他仗义出手,我夫妻二人能不能来此还是难说。”
“当年仁德兄也救了小子一命。”谢无忌甚是喜悦,上前与地辰策攀谈,闻诗戫则悄悄跟在身后,仇虎噗嗤一笑,戫儿面色一红,嬉笑中口唇作势:“仇虎大哥,当真讨厌!人家可不理你了!”
“此人似乎便是与赵曦轮、孔圣贤、武定鼐三贤会面之人。” 姜刑俊趁着众人说话功夫,轻声在师兄弟之间交谈,方鹞疑惑,轻声问道:“那三位大贤来了江北?姜兄弟怎知此事?”
“我也是夜里听盐漕两帮兄弟传话时方才知道。这位地辰策大哥和夏宗主一般,也是官府中人,然为人正直无私,并未为难三位,这等侠义之举,足为我等楷模。” 姜刑俊忽而感到背脊发凉,却万万不敢回头,当下闭口不言。夏九州只他身后冷然逼视。
同一时间,吕执事趁着众人与地辰策见礼,偷偷将腰间鬼神取下递给夫人,换回夷山剑,连城从夫人手中夺过宝剑,交到其夫手中,二女神情冷漠之极,绝不多言,亦不相视。卫堂主、吕执事面露苦笑。
夏九州手抚鬼神,翻手藏入斗篷之中,不知所踪。
地辰策笑道:“众位兄弟,我等且按四路人马依次汇聚为是,此时再不能耽搁了。”
群侠行动麻利,纷纷按早时安排的四路,依次汇聚在各路头领身后。
“时辰已到!众兄弟!”群雄闻言,精神振作,纷纷带上面甲,或以黑布蒙面!
“宗主请下令!”
“随我来!”夏九州起身,当先朝大厅后密室走去,其后便是卫堂主、与宗主夫人,群侠依次鱼贯而入。
“你这数月……”
“来时再谈。”
密道宽约一丈二尺,高一丈五尺,两侧每隔三丈远近,便有一只长明灯。众侠客远远望去,灯火如长龙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段质捷因年齿尚小,与顾幼锋、谢无忌颇为投缘,沿路低声交谈,忽而想到一事,连忙追了上去,看到夏九州与卫堂主等人不苟言笑神色,一时又不敢出言想问。卫堂主察言观色,笑问:“段小兄弟有何事?”
“卫堂主,方才牛堂主说,两大家之人从四门而出,我们该当分头行头,如何都往南去?”
夫人闻言,啧啧称奇:“段小兄弟怎知我们一路向南?”
段质捷道:“在下感觉甚敏,这地道便是再深数里,埋于幽冥,在下也能知之。”
“奇人也!”卫堂主与夫人笑而不答,夏九州反问:“小兄弟,如你是袁昂,该如何离去?”
“若能坐船则是最好!”
“若欲坐船,哪门最近?”
“自是南门了!”
“来时纤夫一路拉船数百里方到洛阳,如今大河几尽断流,便再有数倍之人,亦未必能行。”夏九州道。
“若是不行,便仍旧出南门,而后再朝东而去,到聊城县南,入大运河中,方始可以乘船远遁!”
众人之中,幽燕剑门、荆楚剑门、汉唐剑门皆不熟识河洛水路,齐鲁门龚大䍃挑起大拇指:“小兄弟当真是丐帮中一等一人才,不错,济南府往西便是聊城县,再往南便是大运河与淮水汇聚处,如乘马走陆路,再行舟乃是捷径,可彼等狡诈,怎会原路而去?”
段质捷亦点头:“是呀,晚辈想,若我是袁昂、萧卿之,定先朝北,再绕道而去。”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脚步。
夫人笑道:“段小兄弟此言有理,可袁萧两家之主皆为上智之人,定知我等已然知之。兵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彼等谋我所谋,我等预知其谋我所谋,反其道而行,便破了此计!”
雷賸笑道:“妙啊!”
段质捷恍然大悟,仇风、仇云拊掌大赞,雷徎、仇虎等众仍旧糊涂:“如何妙的,我怎不知。”
夏九州嬉笑,卫堂主眼神如剑,恶狠狠瞪去,夏九州方始正色,咳嗽一声:“今番按计行事,此密道可直通洛阳城外一处庄院,庄中已然备好马匹!一会分头行事!只是……”
“怎了?”夫人低声问。
“只是禹驰未来此?我与她早有约定。”
“原来如此,我说汝为何千里迢迢从河西过来,原来不是为了愚兄大事,乃是为见她!”
“哪里!哪里!大哥说哪里话!”
兄弟二人传音,夫人在一旁偷笑。
众人加速前行,连城紧握丈夫手掌,眼中深情一片。
昌邑心间温暖,柔声笑道:“你怎么来了?”
“昌邑哥不告而别,便不许你的城妹不请自来?”
“众兄弟,快到了!”夏九州回首一笑,群豪在地下行了一刻有余,早已气闷异常,无不施展轻功,加速前行。闻诗戫只紧紧跟随谢无忌,仇虎在旁低声提醒道:“今次行动,妹子不要逞强,只照看好你家那位后心与破绽处,若见机不妙,与众人速速撤离,万不可恋战,不过想来,宗主、夫人武功盖世,万万轮不到你二人对敌之巨寇出手。”
闻诗戫心中感动:“虎大哥,谢谢你!”
仇虎憨厚一笑,紧紧跟随仇龙。
施剑恩对众师兄弟嘱咐:“峑弟,你初次面临剧战,要紧紧跟随师父,不要一人往前乱冲!”
“晓得了。”欧阳峑神色冷漠,施剑恩回头,听闻耳中又传来话语声:“谢谢你,大师兄。”
施剑恩暗笑:“这小子面冷心热,和师父当真一模一样。”
陶征蛮对师弟二人传去眼色,方鹞亦轻拍二弟、三弟手臂。
龚大䍃与雷賸低声交谈:“雷师侄,一会你要照看好门人,至于你师父倒是好说!他虽不善统御众人,却也不傻。” 雷賸点头称是。
雷徎怒而传音:“你才傻!”
龚大䍃心底暗笑:“这老小子脾气还是这般大!”
蔡嬐对蔡倐捷传音:“我儿,一会战阵时紧紧跟随为父,仔细观看宗主施展剑法,汝必获益良多!”
“是,爹!” 蔡倐捷点头。
众人轻功俱佳,又行了顿饭功夫有余,方才见到微弱亮光。待鱼贯而出密道时,又是一间同样大厅!
欧阳峑骇然:“当真大手笔!”
水婈君背着剑匣,脑门微微冒汗,顾幼锋心中体恤,伸出手去笑道:“这般沉,还是让我替你一会吧?”
“不沉!”婈君一笑,却仍难却夫君好意,顺势将剑匣递给他。此时牛堂主打开厅门,夏九州侧身而出,至一院落中,面前竟有数十匹好马!黑霸王竟在前头。
夏九州略微犹豫,回视身后,神色中略带关切,卫堂主笑道:“宗主何故迟疑?”
“好!”夏九州朝谢无畏、顾长峰二人招手。
“恩师有何吩咐?”
“我便将他托付给你二人了!”夏九州眼神如炬,顾长峰心底微惊,谢无畏郑重点头。
夫人早已翻身上马:“众兄弟,一会随各路之头领而行,万不可分散开来!祝各位马到成功!”
“出发!”
三队人马、车舆奔腾而去!卫堂主与牛堂主、顾长峰、谢无畏,以及身后十余勇士分乘数车而去。
大车之中,顾长峰面无表情,卫堂主闭目养神,谢无畏凝神细看,牛堂主眼中惴惴。
数里之外,元俌与萧虺、袁攡、以及九锡门四尊使,五十虎贲精锐尽皆立于树上。
玄尊者怒道:“这奸贼如此狡诈,似乎使了秘法,我们远远看去乃是一片黑暗,不知其部署若何。”
宇尊者道:“那匹神马‘黑霸王’总做不得假,骑马者定是夏九州。”
宙尊者摇头:“也未必尽然,车中人便大有蹊跷。”
荒尊者道:“若车中人不是那姓卫的,天尊使早该传来信息。”
四人思量片刻,都不得要领。
“萧兄弟、袁兄弟,你二人怎么看?”
“神主,在下当真不知也!”萧虺叹息,袁攡冷笑:“汝果然是匹夫之勇!”
萧虺微怒:“我为匹夫,汝便知之?”
“以我观之,车中必是夏九州,兵者,虚则实之,他料我等先机,我等便不能反料其所算么?”
元俌笑问:“你怎么看?”
众人都觉得奇怪,恰此时一道倩影落在树巅上,又借力纵跃到众人面前:“我来晚了!”
众人见时,乃是一身着绿色长裙少女,碧丝之上点点清白美丽花朵,于夜色让人过目难忘,那女子蒙了面纱,五官看不清晰,然那副柳眉、杏眼,仿佛卷起万顷春波,荡破了夏夜寒意!
“可有消息?”元俌笑问,伸手朝女子面颊摸去,那姑娘嗔怪羞涩,眼中射来两道妩媚、柔情之剑,身法如雾如电,轻描淡写躲过一击,笑答道:“众贼离去之前,姓夏的曾两度与人处于密室,其行为诡异非常,难以常理猜度!依我看,骑黑霸王者可能更大。”
萧虺嗤笑一声:“有人见识尚及不得女子!”
袁攡大怒,伸手提起他衣襟,萧虺攥住他手掌,二人便欲比拼真力!四尊者劝道:“大敌当前,万不可伤了义气!”
“且看我面,待完事后,你二人再斗不迟!”元俌微笑伸手,袁攡不敢违抗,恭敬道:“属下不知尊卑轻重,请神主责罚!”
女子微微一笑,眉宇间竟与雪将军有几分相似。
“快啊!我竟错过了约会时间!当真该死!”此刻在洛阳城北五十里外驰道之上,禹驰满头大汗策马狂奔,身上丝丝火劲蔓延开来,竟隐隐包裹坐下宝马,远远望去如火凤飞天、朱雀临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