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阿怀，我生长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落，这里封建，封闭，思想保守，还爱说闲话看他人的笑话。
就因为我是个丑姑娘而遭到了全村人的排挤，我生来如此，奇丑无比。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美丑，只知道自己只要一出门，就会有许多小孩子对我指指点点的，避之不及。就连他们的父母也不愿意我跟那些孩子们玩儿，那时候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疏远自己，直到年岁大了一些，懂事记事了才发现，自己的样子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可能是因为自己长的丑的缘故吧，在家里我从来没有发现过镜子之类的东西，父母虽说一直没有离弃我，但是当我年长之时也渐渐从他们的眼神里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越是想要掩饰，我就越好奇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自家后院的一处大槐树下捡到了一个女士用的小镜子，小镜子很是精致，是那种可以翻盖的，起初我还没有看出是一个镜子，自己琢磨半天才将盖子打开，而一个反射光照亮开来，可自己的眼睛却变得黯淡无光。
知道自己很丑，却没有想过自己有那么丑，鼻子眼睛都是歪的不说，一张嘴巴还是向外翻着，简直就是灾难现场，很难想象我的父母是怎样面对一个这样的丑八怪度过了20多年的。
我痛苦的甩开手里的镜子，觉得天都要塌了，原来这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朋友的原因，也是父母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的悲剧。那时候自己确实太悲痛了，可能不仅仅是撕心裂肺的绞痛感，更多的是一种绝望，带着这样的一张脸，还能活着么？我有资格么？
种种被欺辱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浮现，这让我更加的难受。我的眼泪从那双斜着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一滴一滴的渗入大槐树的土壤里，我抬起头，看着陪伴我这么多年的大槐树，只有它才会从不嫌弃，我紧紧抱住这颗大槐树，撕声哭喊，它何尝不是与我的命运相同，它自从落在这个村子中，就从未被任何人看好过，因为这颗槐树树干歪斜，村里人迷信，就说这槐树不吉利，有招魂引鬼之说，而且还不能轻易砍断，不然也会引火上身，所以这颗大槐树也就一直落在这，没人敢去亲近，也无人上前破坏。
从小我没有朋友没有伴儿，自己的孤独也只能说给槐树听，从此，槐树也成了我唯一能够倾诉的寄体，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本来这槐树的树干这么多年都歪歪斜斜的已成了常态，但是今天我抱着槐树哭累了，抬头再看去，发现槐树的腰杆仿佛直了许多，这让我有些诧异，我揉了揉眼睛想着或许自己哭累了，眼睛出现了问题，可是再定睛看去，真的直了许多，而且树叶也仿佛茂盛了许多，本想着自己一死了之，从此不必遭人嫌弃，但是看到大槐树此时此刻的体态模样，仿佛给了我一种生存下去的勇气，难道丑就不能好好的活着了么，这颗大树都可以渐渐的挺直腰板，我也不能屈服，那时起我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活出个样了，丑，但是也要有自信。
从那时候起，我确实变了许多，我还喜欢上了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子，他是那种阳光又聪明的男人。那时候的自己也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年纪，只是自己的面向丑陋，没有勇气去认识那个男人，他就住在我家隔壁的王大婶家，听说是什么知青的，看起来就很有文化。我们村里的女生都为他倾倒，他确实很优秀，又能干农活，又会念诗，时不时还说出一些外语，村子因为这个年轻人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本以为我只能默默的在青年的身后喜欢着他，却没想到自己半夜坐在了大槐树下与那个青年相遇。夜晚幽静，入秋时节，有些寒风入体，我静静的靠在大槐树下，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只有这样的黑暗才能让我不再那么哀伤。夜色能够遮住我扭曲的脸，也能笼住我脆弱的心。“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呢？”突然，我靠着的大槐树后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一听就熟悉，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想要亲近的声音，没想到此时此刻为我开启。
我是既兴奋又害怕，这么难得的单独相处，我的心简直要跳出喉咙，但是我的理智提醒自己，这样丑陋的脸，绝对不能让那青年看到，绝不能污了他的眼睛。
“我马上就离开。”我用头发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脸，急忙起身，想要逃离这里。
“你的声音真好听。”青年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寂静的夜里，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语来，让我整个心神都为之荡漾，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瞬间泛起了红霞，我摸着发烫的脸颊，忍着不让自己转过身去，很怕吓坏了那个青年。
“谢谢”我留下了一句谢谢没有任何停留，直奔家中跑去。很遗憾，我没有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也很庆幸，他没有近距离看到我的脸。
自从那天在大槐树下遇到他，我就更喜欢深夜来到大槐树下静坐，有时候听到身后有动静，会立刻紧张起来，但是发现只是一只野猫或者是一片树叶的飘落都会让我失落半晌，因为自从那天起，那个青年就再也没有深夜来此了，我们也没有第二次的相遇。
直到有一天，也是一个安静的夜，似乎天上还飘着零碎的雪花，我穿着棉袄站在了大槐树下有些冷，跺了跺脚的功夫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那个青年的声音，我又惊又喜，急忙跑到了附近的一个草垛子里，探头偷偷的去看。心里想着终于可以近一点距离看那个青年了，但是在阴影中缓缓走来的是两个人，除了那个青年还有一个女孩，那女孩我认识，是我们村里村长的独生女，人漂亮，身材好，能说会道很招异性喜欢。两个人看似很亲昵，好像还手拉着手。
“青哥，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约会，这里偏僻，而且大人们是不会来槐树这的~”村长的女儿王翠娇羞的说道。
“为啥呢？”青年冯青问道。“我一直知道这里比较偏僻，但是为啥大伙儿都对这里避之不及？”
“我听说，这棵槐树不吉利，你看它歪着脖，长的不正，老人家都说这树能招魂引鬼，尽量远离才是。”王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这事儿她经历过似的。
“那你还敢往这里来？你不怕么？”冯青坏坏的一笑，抬起手掐住王翠的脸颊，在手里肆意的捏玩着。
“我...你在我就不怕~”王翠嘿嘿的傻笑，她看着眼前的高大帅气的男人，满眼的爱意。
这一幕让我有些难过，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是配不上这么优秀的男人，但是还是被两人甜蜜的恋爱伤了心伤了神，满满的失落占据了我的内心。看着两个人在大槐树下亲密的搂抱在一起，有说有笑，我几乎要窒息，我急忙别过头去，心里念着不看就不会难过了，但是泪水还是没有忍住，悄悄落下。那一夜果真下了大雪，明明还是入秋时节，却满地铺满了雪色，将那黑暗变成了灰白色，我似乎也成为了灰白色，那一夜我无眠。
后来，我很少在深夜跑去大槐树下静坐，因为自己害怕会看到不想看到的画面。一个星期之后，村子里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村长说自己的女儿小翠不见了，已经有两天找不到人了，这事儿传遍了整个村落，大家都纷纷出人出力的去找，山上也好，山下也罢，只要是村子周围的地方都被大家搜罗个遍。
许多人都来来回回的经过我家的后院大门，吵吵闹闹的一通，我只能趴着门缝向外张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青年站在了我家的门口，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焦急，反而多了一丝紧张，他的眼睛时不时的向着那个老槐树下看，我有些奇怪，他到底在看什么。
村长后来报了警，警察来了调查了一番也没有个什么准确的结果，定为了失踪案件便草草了事了。但是过了几天，又发生了一个怪事。
我家后门的大槐树居然越来越挺立了，而更奇怪的是，在这秋叶萧落的天气，它居然变得枝繁叶茂，翠绿盎然，甚至那叶子上还偶尔滑落着清晨时分的露水，显得更加的有朝气，那种清新的树叶香气从后院那传到了我的房间里，我十分好奇这样的香气从何而来，推门一看，原来是那棵大槐树，它变了模样，像是重生了一样。
“你怎么了？大槐树！”我渐渐靠近槐树，抚摸着它的躯干，槐树的躯干上留着什么黏黏的液体，我刚要摸一摸是什么，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干嘛？”是冯青的声音，我突然身体一抖，不知道怎么办好，前面是大槐树当着去路，身后又是那个爱慕已久的青年，我紧张的将头发盖了盖自己的脸，随后回答“我...我来看看大槐树，我这就走。”
“你是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冯青从身后拉住将要逃跑的我，他的手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臂，那种酥麻的感觉顿时冲击了我的大脑，我好像被下了魔咒一般，身子无法动弹的站在了原地。
“你好，我叫冯青，你叫什么？”冯青看我不再逃跑，手缓缓的松开随之又抬起手做出了握手的姿势。
我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将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紧紧相握，此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再不说话，可能对方就听见了。
“我叫程阿怀！”我不敢抬头，头发紧紧扣着自己的脸。
“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冯青想要用手扒开我的头发，我急忙制止了。
“我很丑，怕...怕吓坏你。”我胆怯卑微，身体紧缩着，生怕冯青看到可怕的一切。
“丑？没关系，我不介意，我们做个朋友如何？你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保证不害怕。”冯青很执着又很温柔，他试探的将我的身体摆正，去轻轻掀开当在我面前的头发。
我紧张的无法呼吸，又没办法拒绝这个眼前的青年，因为我想做他的朋友。
“还好啊，哪有你说的可怕，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是吧阿怀。”冯青亲切的叫着我的名字，我也随着那一缕缕头发的拨开而展开了心房。
“真的么？你真的想跟我成为朋友？”我不敢置信，又矫情的问了一遍。
“嗯。当然！”冯青肯定的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大槐树问道“你经常来这里么?”
“嗯，它陪伴我成长，我喜欢它。”我看着冯青的眼睛羞涩的说道。
“听说这个槐树不吉利，你不害怕？”冯青有些神秘的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它很亲切，跟我的名字同音，只是我的怀是怀念的怀。”我说话终于利索了许多，没有刚刚那种紧张感了。
“那以后我来这个树下找你吧，你可以跟我讲讲这个村子里的故事！我喜欢你的声音。”冯青又说出了喜欢我的声音的那句话，虽然已经听过的，但是还是内心荡漾。
“嗯，好！”我从未觉得自己被重视过，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但是冯青给了我鼓励，也做出了肯定，哪怕只有声音是好听的，哪怕只有这个才能让冯青对我有一丝的注意，我也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才是。
很开心的是跟冯青几日相处下来，他不但没有很嫌弃我的样子，反而对我越来越好，甚至经常约我去大槐树下谈心，一聊就聊到深夜，我们都忘记了回家休息。
而有一天，他居然跟我表白，说他喜欢我的话，我起初难以置信，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丑姑娘能够跟冯青做个知心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万万不会奢求什么在一起的荒唐事。但是这事儿就是明晃晃的发生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不断的确认，冯青很深情的看着我，说无论我多丑，都不会嫌弃，只喜欢我有趣的灵魂。
我开心的跳起来，紧紧搂住冯青，果断答应了。而那天我也将我的第一次献给了这个男人。
命运终究是公平的，哪里会有如此好的事情不偏不倚的砸在我的头上，第二天、第三天、大槐树下一直守候的就只有我一个，冯青再也没有出现。
我找遍了全村，也没再找到这个男人，村长说冯青已经回市里了，他在这个村里的知青任务结束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冯青是弃我而去了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可以前一天说喜欢，第二天就逃走呢，难道男人都这样无情么?
我痛苦的蹲在大槐树下，抱头痛哭，一场大雨袭来，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雨了，雨点拼了命的向我的身躯上打来，我冷，我疼，我绝望的大喊。沉重的雷声将我的嘶喊声淹没，我跪在地上，指尖戳进了土壤里，眼泪随着拍打在脸上的雨滴落在了地上，突然，我感觉土壤变了颜色，从黑色变成了血红色，那血色清晰的摆在眼前，我不得不震惊。我吓得站起身来，向四周的地面看去，周围早已经是血红一片了，土里翻腾着红色液体，飘起一阵阵血腥味，腐烂的臭气也呼之欲出，我阵阵泛呕，将手臂支撑在大槐树上想要吐，可脚下一滑栽倒在地上，还没有等我爬起来，却已经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吓的不敢动弹，只能屏住呼吸看个清楚。
“小翠？”我擦了擦眼睛仔细辨认，虽然她的脸已经惨白，但我还是能够认出，这是小翠的脸，她就与我面对面的躺在地上，不对，她只有头在上面，身体还在土里埋着，我坐起身终于看到了一切。
此时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我用力的去挖，想要将小翠的尸体挖出来，结果更可怕的是，除了这具尸体之外，在这颗大槐树下我还挖到了另外三具尸体，她们的特点是，都很美，都是长发。暴雨之下，这四具尸体躺在我的周围，随着她们被我一一挖出，大雨也渐渐的停了下来。
很快，这件事情被村里人知道了，都来围观，村长看到小翠的尸体也嘶声力竭的痛哭，悲鸣响彻天际。
警察来了，法医也做了鉴定，四个女生都是在怀孕期间被杀死，除了小翠之外，其中有两个个女生都是邻村的，还有一个女生是市里的大学生。经过调查这个女大学生是冯青的同班同学，两人也曾经是恋人。
很明显的，杀人嫌犯是冯青没错了。只有他跟这几个女生都有过瓜葛，而警察最终抓住了他，他也供认不讳。
笔录中他说“我喜欢长的漂亮的女孩，忍不住就想亲近，而那些女孩怀孕之后都想让我负责，我是不想负责的，女人就是麻烦。所以就杀了她们，后来我发现杀人也很有快感，就想把我着玩完了的女人都杀了。我知道在这个村子里杀了人埋在大槐树下是不会有人发现的，因为村民们根本不会注意这个不吉利的大树。
至于那个叫程阿怀的女孩，她是我的噩梦，起初我被她的声音吸引，后来发现她经常来这个槐树下，为了不暴露我杀人的事情，我愿意陪着她一起来这个槐树下聊天，她说她很丑，我不信，看了她之后我觉得还可以，她不是丑姑娘，甚至还有吸引我的地方，就像是这几个我杀了的女生的模子拼凑出来的样子，我还有些小惊喜。我们经常去榕树下夜晚聊天，也让我忍不住想要得到她，那一夜我终于得到了她，但是当我再次看向她的容貌时，我发现，她巨丑无比，简直就是车祸现场，我冯青没想过能栽到一个丑女的手中，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本想杀了她，但是因为我实在是恶心的要命，浑身都是抖得，没办法使出力量，我只能认命的逃跑，离开这个村子，结束这场噩梦。
冯青说的这些口供，我听得一字不落，我就站在审讯室的观察屏外，我的身体也是抖得，是气愤，是痛恨，是后悔，更是迷茫。
抛开冯青这么变态这么恐怖的杀人犯不说，我怎会在他眼里是那种好看的女孩，他就算是看错，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也该清醒了吧，为何会如此？是谁蒙蔽了他的眼睛么？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丑陋的一直都不是一张脸，而是人心。
回到了村子，我又坐在了那棵大槐树下，之前的一幕幕像是过电影一般历历在目，我拿起很久之前在大槐树下捡到的那面小镜子，照向自己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似乎真的不一样了，眉眼间确实有几分与这死去的几个女生相似之处，扭曲的五官方正了许多，我靠在了大槐树下，缓缓的将那面小镜子从镜子盒上抠下来，里面粘贴着一个女孩的相片，那是被冯青第一个杀死的女同学的照片，我将照片摘下来，撕碎，埋进了大槐树下，将镜子放进了盒子里，紧紧扣上。
看着青蓝色的天空，风不吹拂着槐树的叶子，听起来像是一种乐曲，我笑出了声，突然冲着头顶的大槐树喊到，”你的声音真好听啊！“
从那时起，我将名字中怀念的怀改成了槐树的槐，我想让这课大树一直陪着我。
后来冯青被判了死刑，缓刑两年。而我，程阿槐，如同这课大槐树一般，挺直了腰板，在我不懈的努力下，自学了播音主持，最终离开了这个村落，去了大城市独自创业生存。非常不科学的是，我的脸真的变成了冯青口中的样子，而冯青最终不知为何在监狱里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还没有执行死刑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
夜晚，大槐树在沙沙作响，我的心犹如海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