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刘春返校的那天早晨,齐莹的感情彻底打败了理智,到刘春家找他了。
开门的是他的哥哥,“他去买车票了。”他哥哥以为她是刘春的大学同学,把她让进了屋里,让她在刘春的屋里等他。
齐莹看到桌上竟然有一本《怎样打乒乓球》,几张散落在桌上的信笺,上边写着“拒绝这结局”,“你不会珍惜”等等伤感的句子,还写着好几个“可恶的敌人,谁?”,看着这些,齐莹仿佛认识了另一个刘春,他是真的爱她,不是心血来潮。
半小时后,刘春回来了。看到齐莹,他脸上没有笑。双方一阵沉默。齐莹艰难地开了口:“你看到那字了吗?”
“你拒绝就拒绝,干嘛扯上那?”
“你听谁说的?”
“你不该听一面之辞,这件事很复杂的。”
齐莹不由想起好朋友章玲说过的话“‘他之所以沉默也许有他的苦衷。’”,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
可刘春的语气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好不容易,她才鼓足勇气问:“你七月还回来吗?” “不回了,紫 田县太令我失望了!”刘春明显带着情绪的说。听着这话,齐莹的心沉了一沉.......
少女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再继续待下去。再待下去,她的傲气就要待没了。
她站起身,说:“我走了,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刘春有点意外,他没想到齐莹这么快就要走。他和齐莹走到门外,脸色开朗了许多。“我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的,以后再说吧!”他说。这句话让她心中有些许安慰。
可她实在忍受不了刚才他的态度,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地骑上车走了。
一路上,想着刚才受到的冷遇,她忍不住哭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自制力这么差,她心中罩上了一层阴影:刘春和她都属于心高气傲的人,以后两人要真的好上了,肯定会有矛盾的。
高三学期的最后一个学期正式开始了,齐莹强迫自己将心思收回来,放在学习上,可是不行,有时面前摊着书,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一个周末,齐莹心情实在不好,脑子里不由又浮现出高一时自己写的那篇《今夜月儿明》。她放下课本,走到了以前经常走的那条老街上。
街市依旧,人事已非。很久以前那个整天在老街走路上学的女孩王琴到哪去了?她在路上经常遇到的那个骑车的“fellow”吴天又到哪去了?呵,遥远的《今夜月儿明》,遥远的吴天和王琴!
有时,她会有这样一种冲动,揭下自己的面具,把自己对刘春的感情痛快地全部向他倾诉!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喜欢他!但——强烈的自尊心和少女的矜持强令她平静下来,况且现在是非常时刻,这一切不允许!
她诅咒高考,但又不得不依赖高考,如果没有高考,她会更没希望。
4月5日,清明节。清明时节总是“雨纷纷”的,要不,何谓“清明雨”呢?教室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齐莹想起早逝的二哥哥来了。略显四方的脸庞,厚厚的嘴唇,勤奋、憨厚、朴实又不乏幽默,这不是二哥哥么? 是的!一个人的轮廓由远及近,就在她的眼前,清晰得令她想伸手去抓住他,可一定晴,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那张冰冷坚硬的课桌……
二哥哥!二哥哥!她多想再这么甜甜地带着小妹妹的娇憨叫一声,只一声就行……可她永远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她多想把自己心中的一切悲哀向二哥哥倾诉。
二哥哥疼爱她,宽容她,体贴她,她多么希望他还在自己的身边啊。
她想为他立传,她想象袁枚那样,为他深爱的早逝的妹妹袁机写一篇《祭妹文》。可她恨自己,恨自己写不出,是因为自己对二哥哥的感情不够深切?还是因为她爱别人胜过爱二哥哥?她说不清,道不明。
转眼就是4月20日,齐莹的生日。她实在按捺不住对刘春的思念,再也顾不上少女的矜持,给刘春寄出了文学社的专刊《八角树下》,上边有她的文章。并附了一封短信,信中写了这几个月大概的学习情况。但一贯的自尊不容许她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信中强调只把他看作哥哥,并且希望他能在学习方面给她提些建议。
给刘春发出那封信之后,齐莹心中舒坦了许多。她希望刘春能给她回信,但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之前她伤害了他。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她想不管高考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后悔。
紫 田县地处西南州中部,每年的4,5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离县城三、四公里的达明山上,此时正是杜鹃花盛开的时候。
齐莹很想到野外去踏青,想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放松自己。但时间不允许,现实不允许,她只能日复一日复地面对着那些试卷,参考书和课本。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象被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她还得强令自己呆在这只精致的笼子中。有同学戏称,高三学生“被剥夺了政治权利”。
她的座位靠墙,从她的座位可以看到远处达明山的山峰。这算是她无意中的小“福利”。可以在学得困乏的时候,看看被雨水冲刷过的更显洁净的远山,望望那郁郁葱葱的树木。
有时,托着腮望着窗外,齐莹会不由自主想起琼瑶的《窗外》,她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会成为她高中阶段的美好回忆。
5月里的一天,齐莹收到了刘春的信。里边的信纸叠成蝴蝶形,刚拆开信封的时候,齐莹的心不由猛跳了一下。刘春,他还记得《今夜月儿明》,还记得其中的情节,吴天给王琴的信就是叠成蝴蝶形的。
信很特别,信的开头画了只眼睛,不停地流着泪,下面有一颗心,心上插了支箭,下面写:“泪往肚里流,太多了,弄点出来!”还特意将这句话圈了起来。齐莹能体会得出他的委屈,看得出,刘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委屈地令自己充当那么一个难当的“哥哥”角色。
他写道:“我相信你需要的不是什么好的学习方法,你真正需要的是鼓励,需要的是摔倒时搀扶起你的一双手。必要时要自己舔干身上的血迹,重新投入新的战斗。要想成为巾帼英豪,就得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舍我其谁的豪迈和自信。现在离高考还有差不多两个月,考得好可以增强信心,考砸了,更妙!因为就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的身体不好,不要跟人赛着开夜车,平时要尽量给自己的生活营造一种轻松和温馨,哪怕是昙花一现。笑一笑,十年少,何乐而不为?”
信末画着个小人头,头上长着三根头发,嘴笑得歪歪的,不知为啥,看着看着,似乎有一汪清泪涌上来,齐莹心中充满了感动。她想自己会记住这一切的。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收到刘春的信是她紧张的学习生活之外最开心的事。
教室后边的墙壁上,有几张洁白的纸,上边用红墨水写着:7.7-9,大大的数字,触目惊心,好像殷红的血。这几个大字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齐莹:你的所有的努力就为了这三天。
齐莹感觉自己象一只负重的航船,太累了,想找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停泊歇歇,卸下身上过于沉重的负担,但内心里有个声音叫着:不能停下来,前面就是目的地,要坚强起来,战胜自己,用毅力和理智。
在这种紧张和各种情绪的交杂中,七月终于来了。
千般压力,让齐莹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感。她实在太累了,7月5日吃过午饭,本来马上要上教室的,但她实在撑不住了,便回宿舍躺下了。
哪知午后开始发烧,她心急如焚,这一急,烧得更厉害,肚子都疼了。躺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烧退了,但头还是疼,晕乎乎的,脑神经也绷得死紧死紧,她着急不已:我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
她想起刘春曾和她说过,他们班的一位女同学平时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学习尖子。但心理素质不行,高考时只考了不到500分,刘春平时在班上是前十的水平,但胜在心理素质好,发挥稳定,最后后来居上,在高考一役中拔得头筹。
刘春真的不简单,就凭这一点,齐莹觉得就值得她佩服。她缺乏他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更缺乏他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度。
七月,本该是红色的,但对齐莹来说,这一年的七月是黑色的。她落榜了。
考前,刘春给齐莹来了一封信,让她填志愿时告诉他一声,他可以帮忙做个参考。因为这个暑假他要和他的导师到鸭绿江采水样,做河口调查,所以有可能暑假不能回来。
齐莹有些不满,他想知道就回来吧,为什么要自己写信告诉他?没诚意。暑假这么长,总能抽出时间的吧?不可能一直做河口调查吧?
高考结束后,知道结果的那一刻,她突然冷静下来:她不会再给刘春写信了。刘春的这封信,齐莹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