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租房处夜半门外发出的奇怪的声响,第十四层的事最终也解决了,近一周可真是睡了个不可多得的好觉。
醒的时候隔壁病友的父母刚好也来了,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看装扮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过来似的。
真羡慕呢,有父母真是好。
估计是看我也醒了,病友让她的母亲去开电视机,她母亲摸索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打开,病友有些烦躁了,因为我看到她躺在床上满脸写的都是不耐烦。恰巧这时候一名护士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进来了。
“按一下那个遥控器的开关按钮就好了。”护士提醒道。
病友此刻显得有些局促,她的父亲将刚削好的苹果递到她面前。
我再一次羡慕了。
电视打开了,正在播放的晨间新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四月十五日下午四点零三,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称本市中心雅居公寓A栋第十四层有不明尸体,死者疑是百货商贸CEO方某。经法医检验,死者脑部和身体各处的骨头都有断裂痕迹,致命伤是头部发生大痕迹骨裂,怀疑生前被人用铁棍等类似凶器恶意打死。”
“这种程度的伤至少能把人的眼球都给打出来吧。”
我看了眼刚进来的那个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皱纹布满一张脸,松松垮垮的皮肤垂在脸上,嘴角下压,给人很苦闷很难相处的感觉。但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屏幕的样子出人意料地认真,或者更适合用”较真“这个词来形容吧,这时又感觉他是个很严肃且严谨的人。
反正不管怎样看起来都像是个厉害的家伙。
“这让我想起了五年前那个苦命的孩子。”
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
护士将他靠在床上,一边给他上吊瓶,一边回话道:“你是说那个来的时候就不成人样的孩子?”
他闭了闭眼睛,又轻微而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护士的手颤抖了一下,“那孩子当时被送过来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瘆得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真不知道当父母的是怎么把孩子给弄成那样的!”
听起来护士还有点生气。
“我记得那年是我第一次病发,刚好就在外面排队等医生,远远的就看见那个女人满手是血的抱着那个孩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在找医生,找能救她孩子的医生……”
“她当时跪在李医生面前拉都拉不起来,她抱着李医生的腿还差点让李医生摔了一跤。”护士有些抱怨,看来她不太喜欢那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女人。
“她也是个可怜人……”
护士不赞同男人的话,反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知道,当时李医生要为一个出车祸的小女孩儿做手术,手术室都准备好了,就是因为她拖住了李医生导致那个小女孩儿错过了诊治的最佳时机。”
男人叹了口气,他原本还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已经完全收了回去,病态更显。
“系死者是居住在同一栋楼第十三层的郑女士的丈夫……目前此事仍在调查中……”
护士看了眼电视,突然说道:“哟,原来死者是她老公啊,这可真是……”
我怔然了片刻,有个很可怕的想法盘踞在我的脑海中迟迟不肯离去。
这时方恒打来了电话。
“陈老师……”听起来有些哽咽,还有些隐忍。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因为我隐隐感觉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而这个猜想极其可怕。
那边方恒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护士小姐,请带我去精神科2号病房!”
护士显然吓了一跳,然后她看了眼我已经打上石膏的双腿显现出为难的神情。
“用我的轮椅吧。”是那个男人,“她应该有急事。”
我开的免提,想来他也应该听到了手机对面的哭声。
“谢谢!”我看向了护士,她看了眼我和那个男人,知道没法再拒绝了,便耸了耸肩走向了我。
来到方恒的病房时这里乱成了一团,两个护士正在努力将方恒压在床上,另一边的医生正在用注射器注射药物,方恒的嘶吼声一声又一声撞进我的耳朵里,引起一阵轰炸声。
“安可……妹妹……安可……不!不要打TA……不要打TA啊爸爸!”
我听到脑袋里一阵轰响声,我的猜想……是真的。
我想方家从没有饲养过一只叫“安可”的泰迪,方夫人口中被打死狗也并不是狗。不管是安可还是那只在路上被方先生打死的狗都是不存在的,只有惨死的方媛是真的。
方先生打死的不是狗,应该就是方恒的妹妹方媛。我想方恒一定是目睹了这一幕形成了永远的心理阴影,他无法接受,于是他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曾有一只叫“安可”的泰迪陪伴过他一段时间,因此才会告诉我饲养过泰迪这件事。至于方夫人的谎言,也许她是在为我着想所以才用这种很隐晦的方法对我提起这件事吧。
这样说来,方恒和方夫人都知道是方先生杀死了方媛,所以对于方先生的死他二人都很有作案动机。
可是,这一且都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方先生有什么理由要将自己的女儿活活打死呢?
方恒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渐渐安静的躺在了床上,我在门外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方夫人来。
难道方夫人已经被当作作案嫌疑人被警方带走了吗?
走道里的灯光突然熄灭,然后慢慢闪烁起来,亮一次和灭一次之间隔的时间有好几秒,格外让人感到漫长。我望向一侧走廊的尽头,黑黢黢的一片,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我望着黑洞,感觉目光随着幽深的洞穴越来越望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将从那里突然冒出来。
我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姐……姐……救……救我……”
哒哒哒——
那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向那里看去,倒不是因为我的胆子很大,而是不将诡异的东西的真相弄清楚我就只能困于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恐惧中去,我讨厌那种感觉。事实上从小在孤儿院我只有用被子蒙住头才敢入睡,我很惧怕黑暗。
哒哒哒——
像是女人细长的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应该是个女人在向这边走来吧。
可是那幽深纵长的黑暗还是让我莫名的恐惧,更何况这走廊上的灯此时也是如此不给力。
可是……万一那不是个人怎么办?可能是穿着高跟鞋的女鬼?或者是头倒立过来用双手走路的那个女鬼?也有可能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是那种超自然且会吃人的生物?
TA有可能一身赤红,双耳如猫如兔,又长又尖;头发稀疏而散乱,双目猩红却无睫毛与眼睑;张着血盆大口,锋利且泛黄的獠牙从嘴里穿出,鲜血从嘴里溢出流淌在地上。
TA走过的路都染上了粘稠的鲜血,血肉在地上绽放如鲜花,尸骨被TA踩成碎末混进粘稠的污血中……或许……TA的眼睛有一只半截都脱落出眼眶,而另一只眼球已经完全从眼眶中脱落,只有几根被拉长的血肉还在生生牵扯着……
我的身体软的像一滩泥,腹腔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麻痹感,我的牙齿在口腔中打颤,我努力尝试着用大脑调动我的双手去推动轮椅,可是……
灯光不断闪烁,隐约间露出一件浅白色的衣服,我要叫出来了……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原来……是一位护士……啊……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皮肤稍显粗糙,面颊略微凹陷。
如释重负。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我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不了,谢谢。”
我知道我做出的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因为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更多的担忧。
“你是哪个病房的?我想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补充了一句:“这里不安全。”
这里果然是有问题吗?
“这里的灯总是容易出问题,你腿脚不便,在这种光滑的地板上面使用轮椅可是很危险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而且这里是独立的精神病栋,有些患有狂躁症之类的病人可是好几个医护都难以控制住的危险存在。”
她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并且已经开始自作主张推起我的轮椅了。
“你是哪个病房的?”
此时我也不想在这个阴森的地方继续多待,有人愿意帮助我何乐而不为呢?
“骨科102。”
“你的脚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她向我搭话道。
“没注意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果然走路一定要多注意脚下呀,不过……你只是变成这样已经很幸运了。”
这话听的我并不是很舒服,不过她说话确实也没有要顾虑我的必要。
“刚才看你在2号病房门口,你是那个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
“那就是认识喽?”
“他算是我的学生吧,虽然目前我只当了他几天老师。”
“呀,原来你是老师啊,怪不得看着就很有书卷气。”
她似有些惊讶,但语气可以听出来明显的轻松愉悦了不少。
她很快将我送至病房里,这时房间里只有那个男人在了,男人向我看了过来,但很快我就发现他的视线并不是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似乎认识我身后的护士。
“借了我的东西记得完璧归赵。”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过头继续看他的电视剧去了,这时候电视里刚好传出一句台词:小心背后!
我重新躺回床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正要去接铃声突然就挂断了。
“你打石膏多少天了?”
护士突然问我,我不得不回道:“有两天了。”
她边推轮椅边说道:“差不多能出院了。”
我打开手机,一看未接电话,上面备注着“方夫人”三个字。
方夫人这时候突然打电话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正疑惑着,旁边的男人突然小声说道:“你要小心。”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他,他看似很深沉的说了句“那个女人不大对劲儿。”
我往房间里看了看,护士这时候已经不在了。
我突然想起,那个女人穿的是一双平底鞋,平底鞋触碰地面是不会发出那么响的声音的。
登时心里一阵发毛。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再找那个私家侦探帮我调查一下时,主治医生带着一个年轻的医生走了进了。
他看了看我的脚,然后说道:“基本上没问题了,你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旁边的男人望向了我这边,我的余光扫过门口,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外掠过。
来帮助我出院的是我曾经的室友周京京,她是443宿舍最文静的女生,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也是很娇小软弱的那一类。
是她主动来找我的,我不是很明白她这次来找我的原因,在我看来我和她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的关系都算不上很好,大都只能说是萍水相逢罢了。
“听辅导员说你骨折住院了,我就……来看看你。”这是她进病房后说的第一句话,依旧如她的面貌一样软绵绵的。
后面所有的出院手续都是她来进行的,我没有向她道谢,因为我没法原谅她们对我做的事情。
坐上出租车,又行了两个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我租的房子处。
“原来……你现在住在这儿……”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挺好……挺好看的……”
面前就是房东的花圃,花圃之后才是房子。
她将我推了进去,整栋房子静悄悄的,看来房东先生并不在这里。那他会去哪儿呢?也许是他那在这附近的花房吧。
一个人加一个轮椅,说实话并不好上楼梯,更何况出力的还是她这种弱不禁风,没有做过体力活儿的小女生呢?
“哟,陈小姐回来了?”
这熟悉的有些欠扁的声音,真不愧是画家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了?怎么脚变成了这样?就像……就像……”正当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有趣的言论时,他脱口而出五个字:“两根大鸡腿儿!”
天哪!您要怪罪我,那就让法律来惩罚我吧!可千万不要再让画家的嘴再出现再我面前了!
“林霖不小心摔着了……就……骨折了……”周京京替我回答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感谢。
“摔着了?”画家十分惊奇地说道,随后哄然大笑了起来。
我想他大概是觉得一个成年人将自己摔成这副模样是件很蠢的事吧。
“正好我的杰作完成了,就让我来帮你们上去吧。”
可喜可贺,他到底是良心发现愿意放弃继续嘲笑转而来搭把手了。
不过说到他的杰作,我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之前倒是有几次不小心在门外看到过画家放在屋子里的作品,不得不说,他的画技确实很高。
夜里我的脚开始泛疼,心里也一直盘旋着周京京关上门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的话:TA又回来了。
不过,TA回不回来管我什么事?为什么现在她们还是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