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北城,普救寺,内景,夜晚。
月色微明,星夜无声。
普救寺的前殿中,伴着清寒漏声,一个男子悄悄地踱到寺中。
佛前,髫龄少女正在虔诚祈祷。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望去,见是高湛,便不惊慌。
高湛向女孩儿问道:“紫翎,你王兄呢?”
紫翎道:“在后禅院。”
话音刚落,从佛像后面闪出元宗云的身影:“步落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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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燃着暖暖的灯烛,清冷月光也融融如焰火。
然而高湛与元宗云的心情却不似眼前的轻松光景。
元宗云在三足青瓷香炉中添了一些檀香,飘渺的轻烟让谈话的氛围不再那样紧张。
“我大哥已于三日前死于东柏堂。”高湛将目光从三足香炉转向元宗云。
元宗云道:“可我听说大将军只是受伤,并无大碍。步落稽是不是听错了。”
高湛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只是我二哥掩人耳目的方法。大哥这一去,二哥很有可能自立为帝,那时他一定更不能容纳元氏一族了。与其坐待受死,不如趁早另谋生路。”高湛深深地望着元宗云,“我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
元宗云望着高湛,心中犹疑不定,只道:“容我与父亲商议,明日凌晨给公子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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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南城,朝堂,内景,白天。
“什么?你再说一遍?”孝静帝不由自主地向前探着身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属下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大将军已经死于东柏堂。”眼前的侍从道。
“死了,”孝静帝自语道,说完,他自己竟有些慌张,有些激动,又自语道,“成了?”
“是的。”侍从抬眼看着孝静帝。
“真死了?”孝静帝又问了一遍。
“真死了。”侍从答道。
孝静帝重新安坐在椅子上,疑惑道:“可是我们的人还未曾……”
“高澄是毙命于家奴兰京之手。”侍从道。
“兰京!”元善见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畅快无比,又道:“那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孝静帝起身,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笑道:“这下皇权又可归我元魏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侍从道。
殿外传来橐橐脚步声。
君臣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殿外看去,只见高洋带着人马径直入殿。
高洋并不含糊,直接开口道:“启禀陛下,今日邺城有些不太平。臣家中有事,要回一趟晋阳。望陛下善自珍重!臣告辞了。”
“你怎么敢舍陛下而去。”侍从斥责道。
高洋缓缓回身,只见孝静帝从龙椅上起身,周身都充满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无惧。
这怎么能瞒得过高洋的眼睛,高澄的死亡显然已经被孝静帝知晓。他早有防备,不用多费口舌,就绝他之望。
“臣留下这些精兵会保护陛下安危的。”高洋半转着身子,甚至没有正眼看着孝静帝。
殿外的羽林军披甲执锐,面着黑铁铸成的假面,看不见的面容让人感到一种冰冷刺骨的战栗。
高洋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殿,只有腰间的佩剑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哗哗”声。
孝静帝顿时失神,跌坐在龙椅上,喃喃道:“此人似乎更加不能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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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北城,普救寺,内景,夜晚。
元宗云往三足香炉中添了一勺檀香,香烟袅袅透出,在空中如淡雅的飞练飘柔。
父亲已经沉默良久,元宗云望着元宝明,也不敢多发一言,只是悄悄地坐回软榻。
几个时辰前元宝明的心事还如眼前的飞烟一般,飘然无定,而此刻他的心意已经有了坚实的走向。
“我们去关西。”元宝明道。
“父亲,我们真得要去关西吗?如今高澄已死,元善见羸弱,邺城群龙无首,或许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元宗云道。
自己这个儿子毕竟还是年轻,元宝明心中暗暗想道。
“高澄走了,还有高洋在,他比高澄更难应对。揣度东西两方的形势,还是关西魏祚会长一些。邺城的‘魏’,过不了多久,就会改姓‘高’!不仅如此,当初话出自高洋之口,入于我之耳,就已经难逃干系。高澄活着的时候,他需要援手,我们就不会有危险。一旦高澄毙命,他再无所忌惮,就一定会杀我们灭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元宗云道:“早知道邺城局势翻天覆地,不如拖延几天,也不致《暮云飞雁》的曲谱落入他人之手。”
元宝明道,“为父那天呈上去的只是《暮云飞雁》和声的曲谱,主调是用一曲前朝旧声冒名顶替的。”
“父亲真是足智多谋。”元宗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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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南城,渤海王府,内景,夜晚。
伴着清漏声如泣如诉。
殿中回荡着娄昭君泪流纵横的声音:”汝兄如虎,汝父如龙,尤以为天位不可妄居。你又怎么敢生出这篡位的妄念。”
“阿娘就这样看不起孩儿吗?”高洋面对娄昭君,语气中毫无退缩之意。
“元家的血脉还坐在龙椅上,那才是世人认可的正统血脉,你贸然登临绝顶,不怕天下人指戳?先辈勋贵们个个居功自傲,你有本事平息他们的非议吗?汉人原本与鲜卑人不睦,你即位后,能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吗?要称帝即位,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办成的,你要度德量力,才可做出选择。”
“阿娘,难道没想过,或许对于孩儿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吗?”随后高洋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了一个人形铜像。
“阿娘,我们鲜卑人每举大事,都会铸铜像以卜凶吉,如今儿已将铜像铸成,这是上天的垂示,儿臣一定要当着乱世之主。
说着将铜像放在娄昭君面前,道:“阿娘,等孩子登基的那一天,阿娘一定要着凤袍参典,儿臣要在天地祖宗、高门望族、鲜卑勋贵的面前,亲自尊母亲为皇太后。”
说罢,高洋起身,走出殿外。
娄昭君愣了半响,高淯从侧殿门进来,身后带着一名绿衣婢女,
“阿娘,这姑娘名为‘吟夏’,儿臣用她换下了阿娘身边的另一名婢女。”高淯道,“阿娘早些歇息,孩儿告退了。”
高淯脚步轻缓地离去。
“吟夏见过王妃娘娘。”吟夏款款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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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郊外,傍晚,外景
古道之上,离情壮阔。
“九公子,多谢您的帮助,元宝明今生无以为报,今后必定为公子日日焚香祈福,祝祷公子福寿延年。”
“步落稽,元宗云没齿难忘!”元宗云原本扶着紫翎幼小的肩膀,此刻也要向向高湛拱手作揖。
小紫翎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走到高湛眼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生今世,自当铭记于心。”
高湛也拱手一揖,道一声:“此后一别,就是天涯海角了!但愿各自珍重,切勿牵念!”
骏马嘶鸣,元宗云带着紫翎跨上骏马,临行又回首一望,“保重!”
高湛无言,只是拱手作别。
“驾——”
骏马如飞,踏起一片黄沙滚滚。天地苍茫,像是看不见走向的未来。
车马人迹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眼前只剩了天地交界处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