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女人肯定都幻想过无数种结婚的场面吧？是龙凤褂伴着红灯笼，是牧师教堂和雕塑，是骑着白马还是踏着七彩祥云，又或者安静地享受二人世界？
说来也怪，步迟和严肃结婚的场面没有幻想过，倒想过无数次和他离婚的场面。早些年的时候，她就想过假设他们会分开，法国巴黎的浪漫旅行，回肠荡气的离别赠言，在最后一个拥抱中和平分手。
再现实点就是，他递给她一张卡，然后轻声对她说：“房子车子呢都给你，钱在这张卡里。你跟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也会打这卡里，日后有什么困难啥的随时跟我联系。”就和抖台词一模一样。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电闪雷鸣的伴奏之中，向来遵循婚姻里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活法，终于凄惨的结束。
严肃双手抱着从卧室衣柜扯出的一堆她的衣物，直接甩在离她不远的客厅地板上，脸上结了霜似的阴冷决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吼道：“收拾行李，滚！”
步迟的心脏瞬间像被一根粗大的绳子捆着，一路往下拽，不停地拽，拽入无底的黑暗深渊。在下沉的过程中，她的眼眶逐渐布满水雾，越来越模糊，但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硬，终究化作一股戾气，一声不吭地盯着这一切。
人家早就风花雪月多时，唯独她还宛若风中残烛一般，拼尽全力苟延残喘，真是此生迄今为止莫大的悲哀。
终于，步迟开怀大笑，打转的泪水终究不曾落下。她不能在最后一次还要输给尊严。她要有骨气。即便凄凉，但却得以解脱，她终于是那放飞的蝶儿，自由了。
“滚就滚，谁稀罕。”她冷哼一声，语气笃定有力。说罢，便从里屋硬生生拽出个箱子，将地板上属于她的一切统统塞了进去。
正当她拉着个大行李箱往门口走去时，突然从背后甩来两张纸，经由行李箱落在地上，耳后是一声凌厉：“还有这个！”
她低眉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花费清单。
离婚协议书她倒是不足为奇，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反正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但是花费清单……你大爷的，这什么玩意？
步迟弯腰将它们拾起，瞥了一眼花费清单，上面记录着从认识到现在有关她的所有消费，节日类红包转账，日常吃用开销，购入服饰费用，人情世故花费，父母礼节及接待费用，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随礼钱，水电费，网络费，燃气费，房屋租赁费……
他总是极为理性地将他们之间的种种进行量化，计算，最后合计结果是，十万零一百八。
说他是人间极品，竟然极品到这种程度？简直无言以对，只能自认倒霉，何止八辈子，简直八十辈！
也许他早已对这件事万一暴露所带来的结果做了彻底分析，经过各种记录计算，他只需给她一个结果，就像一个起草反复修改的文件，只待落实那一天通知到位，即可。
瞬间，她体内所有的气血冲向脑门，大部分开销她都认了，可是这房屋租赁费？这房子不是婚后买的吗？哪来的租赁费？
步迟抬头盯向严肃，还未等她开口，就听他快语道，话语如同尖冰掷地，“你不住家去外面租房子不也要房租？没算你房屋及电器等损耗费算对你仁慈了！”
对此，她还能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还有，算你十万块！”
她带着沸腾的怒意再次恶狠狠地看向他，突然仰天大笑，“那我还得谢谢你高抬贵手了？”
那笑，可怕，笑得严肃一阵心惊。
但瞬间她又将脸拉得老长，语调高低起伏的厉害，“放心，一分钱我也不会少你的！还有，以前每次吵架，‘离婚’这两个字都是你说的。然后我总是努力讨好你，请求你的原谅，但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我的错。但这最后一次，由我来提，我们离婚。”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她将门重重甩向墙壁，拉着行李箱大踏步走了出去。
“你今天应该留在老头那过夜的！要怪就怪你看了不该看的！还有，期限只有5天。记住，5天。”
随即听到的就是一声巨响的关门声。
原来，他早就料到纸包住火，一直抱着她若撞见就离婚，否则就继续一边偷情，一边将就的态度。
“搞什么搞！”陌生的邻居从窗户吼出一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步迟回头飘了一眼，住了几年但彼此从未照面，今个总算知道庐山真面目了。这世间就是这样，枕边人尚且如此陌生，何况本就与你毫无相干之人。
没走几步，手机嘀一声，严肃发来一条短信。步迟看了瞬间恼怒，劈里啪啦在屏幕迅速地戳了几下，带着熊熊烈火重重按下发送键。
她不记得她是如何下的电梯，如何走出小区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的。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一眼望去便是漫无边际被浓墨涂抹的黑夜。
十月的夜空黑沉沉地压着天际，立在不远处的耀眼建筑每到夜晚就亮起霓虹，跳跃闪动直入天际。路灯柔弱的光晕铺向地面，使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诡秘。街道像一条暗沉的河流，一路蜿蜒没有尽头。偶尔传来掠过的汽车滴滴声，和着因风沙沙作响的树叶摇摆声，听着一阵凄凉。
她像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完全不像出门时的那般洒脱。突然一阵雷声响起，她这才看清楚现身在何处，马路对面是车站，她就这么迷糊地穿了过去。刺耳的刹车声接二连三地想起，接着是几声破口大骂。她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被困在其中，进退两难。
结束了吗？
真的结束了吗？
如果她回头道歉呢？
像之前那样？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永远也不可能的了！
这次她铁定要离开，重新开始！
可是，哪里开始呢？
突然打了一个响雷，吓得她不由得双肩颤抖，像脚下生根似的无法动弹，片刻才短促而痉挛地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要下雨了。
在喇叭反复回响时，步迟这才想起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心中暗自苦笑。今晚她要去哪儿呢？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也许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被大雨浇灌成落汤鸡，依旧一直走，直到抽干所有的力气，而后晕倒在马路边无人问津，就此长眠。
若是这样，那十万块也就不用还了吧？那严肃不得活活气死？对了，十万块！她上哪弄那么多钱？
她开始咒骂自己的愚蠢。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到最后都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折。她想起自己那会还苦口婆心得劝诫一个不算有多大交情的离婚同事，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切不过表面的风平浪静。
奇怪的是，明明心里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
厨房传来刀子在坫板上的清脆声响，划破了这个空落落屋子黄昏的宁静。瘦削身影在厨房里忙活着洗菜切菜，动作敏捷利落。
步迟花了个把小时终于将菜配好装盘，正想打电话问严肃何时到家，以便她估算炒菜时间以保持色香味俱全，结果，严肃的电话就进来了。
不祥的预感临上心头，深吸一口气接起，耳边传来：“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哦……”尾音尚未落尽，就听见隔屏传来‘嘟嘟’的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