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中花一枝，空有持花梦
腊月十五的黄昏，霞光很淡极醇，和暖筛漏在我宋青一色的笔记本上，别在本子中央的那朵小杏花好似也斟染上几分殷红了。我不禁好奇，微微抬头瞧视窗外，只见窗外新的旧的要黄又未黄的叶子也被余辉落得深一层浅一层。
窗外景色清明鲜活，窗内时光寂静和煦，冬行春令，是末冬里一个罕有的晚晴天了。坐在小窗里的我更是难掩窃喜，此会议一结束，二中小学也正式放学，等待我的将是一场颇为奢侈的小寒假。
5点将阑时分，期末总结大会已完毕，才只是刚出了会议室门口，室友莉莉便拍了拍我肩膀轻轻唤道：“杜姐姐，你所钟爱的海棠开了，你可看见了不曾？”
我微微蹙眉，心中自是诧异！海棠为春日巧放，天寒岁暮地，不该为浓冬时令所有的呀！未消我答话，莉莉便笑道：“须臾你看见便知。”
瞧她一脸真挚诚不欺我的模样，不待细说，遂小碎步绿径穿花的，打操场边过便往北苑来了。尚未走进北苑的小道，遥遥地一阵阵清香款款飘来，沁人肺腑，只稍稍扬头侧嗅，小道上方的空气都弥漫着同款花香。
我心里自思着，这不是久违的香么？确确认定后，心中不禁泛起欣悦之喜！凝眸远望间，彼时小道那头已是花满枝丫、红粉千匝，煞是喜人了。
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个木桃不正是眼前的女儿棠，海棠么？季冬时分，周遭万物都冷得已是瑟缩成一团，唯有它，唯有海棠自己不介意，兀自开放、兀自美好、粉红伴柔绿、百般热闹、百般鲜活。
我也管不上哪个季节开什么花，只一味惊叹一边挨近海棠。我抬头细细瞧着满枝头的海棠，花花满枝红似霞，我真是越看越爱，越瞧越喜。而别在眼前的那朵若白还红的海棠，更像我此刻不谙情事一颗单薄的心。
正瞧得出神，其间挨得相近的一朵海棠倏地纵横而出，小枝分歧，如皎皎清光，如团团影子，最后呼的变成了一男子站落在我前面不远处。男子清朗有神的眉眼衔着清疏爽朗的笑，与他目光相遇地刹那间，似海棠撞见了春风、杏花淋着了微雨，更似春风拂过卢沟谷湖。
是的呀！娇俊的脸庞又何曾能入得了我的眼我的心，只是这样明暖欲回春的笑皆为我所喜，又一向不好遇见！此诚笃君子，我只管痴看着，更暗暗诧愕不已！他并非校中人，校内教师职工中是没有这样的人，而海棠又怎会突的变成一男子？他未曾与我谋面过，又为何与我那般暖意的笑？
正当我百般忖度之际，他慢慢靠近了我，用手轻轻环了一环，事出突然的，我毫无防备就撞进他的怀里了。由于挨地近，我瞧见周遭的海棠皆掩映在他那乌黑的眸子里，或浓或淡，隐约迢迢。
我暗忖，他眼里的海棠为何如此地温婉多情？这世间的海棠竟还可以这样地温婉多情的，这样的海棠真叫我一望情深！他的眸子也好看，但我的眸眼许是更好看！因为我的双眸里有他，有海棠。
是了，此刻还环在他怀里呢！世人常说，怀抱乃天底下最为之温暖的东西，被他环着拥着那是怎样温暖的感觉呢？比肩红泥小火炉，又媲美浓冬小被窝，让我依恋！让我沉溺！竟教我不能拒绝！
温煦沉醉间，我又清醒意识到旁地随时会有人经过，大庭广众下被一男子这样拥着着抱着，我小小一个人家，羞都羞死！遂下力往他胸膛处一挣，试图从怀里逃逸出来，只是力的双向作用，他反而把我环得更紧了。似海棠甜馨的清味，又似男子清暖悦平的气息渐渐逼迫袭近我。据我观影经年，他这是要与我亲吻么？常听人说，若是被意中人吻上一口，就会因为心跳加速而马上死去！我倒是很愿意试试这种马上死去的感觉，可我堂堂一人民教师，若被其他人看见了，那我岂不是.....
男人，难免会低俗，噢不！女人难免会有低俗的时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我亦不能免俗的，来不及感叹了！！这柔情蜜意我实在是拒绝不了！来吧来吧，我暗暗呼吸了一口，用上毕生最温柔最期待的心，缓缓闭上了眼.....
突然“砰”的一声，很似我酣梦破碎的声音，七零八散地，来不及遗憾，来不及不甘，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彼时，母亲早已推开房门，及到了我睡榻前，居高临下瞧着我说道：“临女，现下8点了，那个你素来爱吃的小墨鱼已是蒸好叠盖锅里了，你起床记得端来吃，我这就往店里去了。”
母亲还似老演员一样，一口气把台词熟练地说了出来，只是我不像往常那般爽口回应，只一味发痴发呆地看着她，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瞧你睡地发丝都已是东倒西歪，现天儿冷，要赶早起床吃食，不然饭菜都凉了，我走了.....”
随着母亲“砰”的一声关门声，“饭啊”“床啊”“凉的”这样叮嘱的话也萦着她远去。也随着她“砰”的一声关门声，一下子好叫我清醒了过来。原来适才只是一场梦，那样的男子也是假的！要亲我也是假的！我不禁失落长叹了声，假如母亲再晚一秒过来敲我房门，倘若如此，那我岂不是.....
难啊！母亲总会在关键时刻，不是以这样方式就是那样的方式，不差毫分短秒打断类似这样的梦境，我决定这两天不再跟她说话了！我懒懒缱绻在被窝里，细细回味适才那梦，奇怪得很，梦醒时分，那人是怎生得模样我却混忘了。不论我何如紧皱眉头回想，也是再也想不起的了。只是那样暖洋如三春的笑影带给我的感觉，在脑海里在心灵处萦萦绕绕挥之不去。还好还好，如此难得的梦境总还留下了一点痕迹，不至于一败涂地。
失落又微微庆幸间，我不禁忖摸，海棠怎会变成一男子了？还是说，乱花渐欲迷人，花影压睡眼，我误看了不曾？只是那人怀里的暖意，目光相遇的悸动，是实实确确的，绝非我一厢情愿的臆想啊！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昏睡一次，我决定再沉睡过去！虽好梦易断，断梦难续，可如此好的梦就这样白白浪费了，那也是十足十的可惜！
遂拾了拾了被褥，闭目假寐着，可不论我如何佯装闭目，睡意也是全无的了。躺在床上我不禁又是睁眼独长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连一场春梦都做不完整，实在不堪啊！
这是寒假期开启的首天，素日在校任课，习惯了早起，遂没有赖床，待梳理洗漱早餐完毕后，我便把房里重新打扫整理一遍。家坐落于镇上，我虽在县城教书，只是公交单程一趟也需花上两时辰又余，加之我带的是毕业班，周末学术会议更是痴缠一身。平日都住在校内，一月才返家一次。
冬阳与夏日的风一样招人喜，待把枕地、躺地、卧地，盖地等床品浣洗后便一律抱到院子的衣绳上好好晒着。削薄又明晃晃的阳光下，衣物四脚仿佛有流光溢出，隔了这么些日子才回家一次，亦是要好好补偿这些贴身衣物了。待内务整理完毕后，午间我便骑上单车往圩里自家店面去了。
今正逢赶圩日不说，快年下了，回乡的人也陆续添多，出圩吃粉的人定不少，父母亲俩更是忙迭招呼不过来。到了店面，果真早已是吃客盈门，里面更是坐无虚席满满登登了！我赶忙放好车子便往后厨去与父亲打下手。
“才刚放假回来，也不在家小憩些时候？”
父亲虽忙得无暇旁顾恨不得就手脚并用了，瞧见我来了，终还是抬头朝我笑问道。
“晓得午间这个点客人最是集中了”，我边洗手边答着父亲。
客人如云，一时我也顾不上跟父亲寒暄，赶紧下好了一碗面，照着牌号就端出去给2号桌的客人。
“临卿，你放假回来了？”
闻声抬头，2号桌客人正是旧日同学周慧霞，乍见故人，我心中万分喜悦并热情笑道：“慧霞，好久不见啊！”
“这是，你家小朋友嘛”？瞧着她近旁挨坐着两个二三岁模样又长得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孩提，我脱口问道。
“是啊，都是女娃儿”，她半含委屈苦道。
慧霞与我是同岁女孩，小学那会子常常处在一块玩地，只是时间荏苒，岁月如梭，美俏活泼少女时代的她，如今也已是稳重当母亲的人了。
“女孩儿才好呢，乖巧贴心，两位小姑娘眉眼长得很俊俏，随你。”
心中百感交集，老友重逢，理应畅叙别情，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对着在旁咿咿呀呀的女孩提真诚夸道着。
“这么多家面店，我最乐意地还是你家的粉！赶圩日我若出来，必来这里尝尝咸淡地，她俩也爱吃，是不是啊小宝贝”？她宠溺地逗趣娃儿说。
“老板，我的粉好了没，能不能快点”？听着别的客人在催了，于是我歉意道：“慧霞，我先去忙了哈，你们慢慢吃，改天再聊了。”
“去吧去吧，不用理会我的。”
临近晌午4点，店里的客人才渐渐散去，我探身厨窗外瞧了一瞧，附近的沙煲粉店面是越来越多，只是我家的生意没有受丝毫影响，客人数量一如往常。
“父亲，今天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呀！”
“我们做地可是街坊生意，都这么多年了，价格不变食材还是那样多，只要大伙们吃得开心，少赚点钱也是有所值的”，父亲擦着汗微微得意高兴道。
“可不是，先不说价格，父亲的一手祖传秘制沙煲粉配方，就已经惹得乡里乡外嘴老馋了！老牌号了，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趁机称赞不迭，奉承父亲道着。
“父亲，若他日我教书教累了，我就辞职回来卖粉，你道好不好”？我搭着父亲的肩头一本正经叹道。
“混说，你需努力教书，争取有天到我们市一中去呢！那可是咱们市里面第一好的小学”，父亲半佯装薄怒着。
“市一中”，是的呀！这一直为父亲所期盼地，父亲期盼的，我总是乐意变成我的期盼！我总是想博他欢心，我总是愿意见他以我为荣而灿然而骄傲的样子。
“那可如何是好，我又想当老师又想卖粉”？我半痴半娇道来。
他笑睨着搓了下我额头，我也不打算闪躲，只是一味地“哎呀”一声才算完事。如此，当夜幕初落，落日沉浸在高低不一的矮房高墙后面，我们三人才关上店面往家里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