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4月孙中山辞职,临时参议院选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首都迁至北京;此后至1928年间称为“北洋时期”,该时期的中华民国政府也称为“北洋政府”。袁世凯死后,中国出现了军阀割据的局面。随着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资产阶级强烈要求在中国实行资产阶级的民主政治,反对封建军阀的统治,1919年10月,孙中山将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并公布规约。同时期,中国的无产阶级产生并且在不断发展壮大,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使中国的先进分子找到了救国救民的真理。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础。1919年爆发的五四运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的结合,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作了思想上和干部上的准备,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诞生。
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被一双粗壮的手臂举着,寒冷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天空海鸟发出可怖的鸣叫,我拼命挣扎着哭泣着,然后大手无情地松开,我从高处直直落下,落入波涛汹涌的海浪之中。
“哟,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的这么清楚?”后来,我和二哥说起这件事时,他惊异道。
原来这件事真的发生过?那是谁要把我抛入海里的?我不愿问二哥,也不愿意问家里的其他人。而是偷偷问我的奶妈。
“哎呀呀,是老爷。”奶妈被我磨缠不过,说了实话。“你从小就是个爱哭鬼,性子又执拗,家里的人都头疼的紧。那年老爷升了官去赴任,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偏偏你整日哭哭啼啼。老爷也是烦了,才故意吓吓你的。”
吓吓我吗?可是明明我记得手已经松开,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无精打采的躺下了。
“大小姐,都过去十三年了,老爷都没了。你也别记恨他。好好在学校读书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奶妈一边给我打扇子,一边絮絮叨叨着。“也不知道你怎么记性那么好。”
那应该是我三岁时的事啊?我在迷迷糊糊中想着。我的记性并不好,脑海里多是一些记忆的碎片。比如在姐妹们聚在一起说笑时,我蜷缩在角落里啃手指头,比如当我背不出书来,姨妈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她是只把小小的我独自关在一个房间,让我坐在桌前背,又不教我,我怎么能背得出来?
其实一直以来就没人喜欢我,本来家里有了三个哥哥,我的到来应该是挺受欢迎的。可我出生那天传来了外祖母的死讯,母亲悲痛之下早产,才有了病病殃殃的我。不久满身疥疮的我被奶娘带到她乡下的家去抚养,等我回来之后,家里已经有了新的宠儿,也就是我的妹妹。
我六岁时父亲忽然过世,母亲变买家产带着一大家人投奔了舅舅,在京城大宅子里,我也是没人理的丑小鸭一个,连族学都不肯收我,只有姨妈说她试试。
“这孩子我是教不好了,给她送到教会学校去吧。”姨妈失望地对所有人宣布。
“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送到大灶来和我们吃这些窝窝头咸菜呢?”教会里的孩子们交头接耳、对我指指点点,没有人肯和我亲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耶稣像前祈祷。
“哎呀呀,大小姐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假期回到家里时,奶娘看着满脚生疮、一瘸一拐的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去和太太说,让你别去念书了。”
“不,不用的。”我咳了一下,伸手擦去嘴角的血丝。我知道哭诉没用,去年北平打仗时全家人逃难,没有一个人还记的滞留在教会里的我。
奶娘的扇子还在摇着,在这世上,她是唯一疼我的人。虽然我后来开了窍,出人意料地考入了女子师范学院,让家里的人高看一眼,但和母亲以及其他亲人的隔阂似乎没有消失。
“大妹,你今年十六了,这也就是民国,不然早该嫁人了。你别和林家小哥走的太近,他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家又穷,又没读过什么书……”母亲板着脸教训我。
“我和他没什么的,我们只是交换看看小说而已。”我大声争辩着。
林鸿俊是我的远方表哥,那时的我每天疯狂地看着各种小说,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特别适合我的胃口。我在林鸿俊枕边发现了一本《玉梨魂》,里面白梨影和何梦霞不被世人认可的凄美爱情让人绝望,而正是从借书开始,我和林鸿俊有了亲密的交往。
“英儿妹妹:
我又要搬家了,自幼就漂泊,四处寄居,不知何日是尽头。虽然我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可是一想到不能经常见到你,我的心就有说不出的失落。所以在临别之时,我唐突地问上一句。英儿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鸿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一个穷小子,除了脸蛋漂亮哪里好?嫁给他?你养他吗?”母亲愤愤地拍着桌子。“我早就说他没安好心,就是想吃软饭。”
“您说什么啊!林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咱家又比人家强多少?”我不满道
“怎么?你难道真的想嫁?”大哥奇怪地看着我。“大妹,你可别被那小子骗了。”
“我就嫁,我就嫁,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他。”我甩下这句话,蹬蹬蹬跑走了。
身后传来母亲暴跳如雷的叫声:“你看看啊,这都成什么样子了,说什么上洋学,民国了,进步了,连女孩子都学坏了……”
其实我并不想嫁人的,我没有感觉到过家庭温暖,不认为进入婚姻有多好,也没真的对林鸿俊产生什么男女之情,我只是和家人赌气才说这样的话。
在我的坚持下,婚约还是订了下来,母亲答应我大学毕业后可以嫁给林鸿俊,我则答应母亲先去学校教学赚钱养自己,赚大学学费。
大学三年是我最为快活的时期,德先生和赛先生在校园里意气风发,旧的思想和观念成为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我贪婪的呼吸着各种新鲜的空气,写文章,作演讲,巡回演出话剧,组织秘密团体,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你明明是法学生,为什么古文这么好?” 我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高大帥气郭梦良,大胆地问道。
“哦,我的祖父以前是私塾先生。”郭梦良扶扶眼睛,神色有些腼腆。
“梦良兄的英文也好的很呢。”旁边有人起哄。“大才子一枚,就是身边少红袖添香的。”
“别胡说。”郭梦良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我入学前成了亲的。对了黄英,你在《小说月报》中这个月发的文章,我有点不同的意见。”
我似乎很容易通过思想交流来喜欢一个人,当初对林鸿俊如此,现在对郭梦良亦是如此。
学生时代实在太适合谈恋爱了,春色秋光、莺燕呢喃、小桥流水、花前月下,我们从 戏剧的新倾向聊到思想革新的原因,从理想聊到人生的价值,从新旧文学的交替聊到他翻译的《世界复古》,他的才华和健谈深深的折服了我。等大学毕业后,我不顾家人的反对,与林鸿俊退了婚,嫁给了郭梦良。
“你是要气死我吗?”母亲嚎啕大哭起来,“你折腾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去给人家作小?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你从来也没把我当女儿好吧?”我开始和她顶嘴。我说的也是心里话,从小到大,我从没感到母亲对我的疼爱,她一直觉得是我克死外祖母,对我冷冷淡淡的。可是当母亲过世之后,我还是哭的背过去气。
婚后的第二年,我失去了母亲,第三年,一场简单的风寒带走了郭梦良年仅27岁的生命,留下我和年仅十个月的女儿孤零零在这世上。
人世间最让人绝望的莫过死别,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我哥哥和好友石评梅相继离世,我的精神彻底被击垮了,悲哀悲哀,除了悲哀,还是悲哀。
“阿英,别再糟蹋自己了。”编辑舒新城来送稿费时,被一边吸烟一边把玩酒杯的我的鬼样子惊呆了。“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我宁愿我死了的好。”我吐出一口烟圈,吃吃地笑着。
我终于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了,得病似乎是一种修行,高烧让我陷入黑暗之中,我站在那里拼命地挣扎寻找,希望找到一丝丝光明。不,我还年轻,还有希望,我要变成一只精卫鸟,用手中的笔墨变成石头,来填充这世界之海的缺陷。
我又恢复了对生命的热情,在工作之余经常与友人讨论人生、文学、进步的思想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当我在瞿世英家里认识李唯建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会和他产生爱情。他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热情中带着稚气,而我都已经三十岁了。
从瞿世英家里分别之后,李唯建和我开始了书信往来,他的第一封信称呼很拘谨。
“可敬的冷鸥女士:
相谈之后,不免感觉有点怪异。你总拿一声叹息,一滴眼泪去笼罩一切,我虽反对你,但仍深与你同情……
异云。”
他的信很真诚,我很快回了信。
“异云:
承你鼓舞我向无结果人生路上强为欢笑,自然是极为感激的……无论谁在没有自杀或者自然死去之先,总是在努力在奋斗,否则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冷鸥”
我们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样聪明的男人,从来没遇到到像他这样能深深理解我的男人,他与我相识这么短的时间,却能了解我、同情我、尊重我,进而……爱上我。
所有的人都夸我坚强豪爽,只有李唯建能看出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慌和脆弱,他鼓励我从黑暗走了出来,给我带来了真正的光明。
丘比特是在暗中射出了金色的小箭吗?让我们这一对年龄身份差距如此大的人深深陷入爱河之中。然而当爱情的火焰将我们吞噬时,我是不会顾及世俗的眼光的,当年嫁给郭梦良是这样,现在嫁给李唯建也是这样。
“阿英,你的气色好了很多呢。”当好友苏雪林来看我时,她很欣慰。“学校的事不忙吗?最近写了什么?”
“学校的事还好,我在写小说《火焰》”我顿了顿,“是写淞沪之战的,不过写的可能有点肤浅。”
婚后的我终于过上最舒适的生活,以前厌倦的教书让我感到有趣,写作也不再局限小天地,甚至不局限于女子眼光,我要为一切不平之事鸣不平,为一切汹涌的澎湃的思想做喉舌。
李唯建在中华书局做编辑,晚上他常常带书稿来家整理,我在他身边埋头写作,偶尔两人抬头,彼此亲呢一笑。累了,就出去在附近转转,亦或并排坐在洒满银光的石地上,仰望月朗星稀的天空,任路边柳条儿迎风摇曳,泻影于地。
这一切是那么美好,美好的似乎有些不真实,所以当我四年后难产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之时,我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丝丝遗憾。
“鸥,鸥,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医院就要到了。”我看见李唯建的脸上挂满泪珠。
“哭什么,别哭了,什么事都没有的。”我嘴上说着,眼前却阵阵模糊起来。
我听见他在念诗,那是他曾给我写的情诗:
我是一朵洁白玉簪,
我是一只翩翩粉蝶,
我俩此后是在苦难的人生道上互相提携之伴侣。
我们的两颗心同入一样的神秘世界,希望永永如是
戏游在浓荫的绿叶,
希望你来,快来,我牵着你的手,你便跟着我走,走
啊,爱情,生命中有爱情,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