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青梅区心理障碍治疗康复中心。
康如初早早戴上了摄录眼镜，跟着护士的指引来到会客室。
费仲廉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两人。
林小蝶向他点头微笑，康如初却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精神分裂症患者。
杂乱的刘海，无神的双目，看起来斯斯文文，却死气沉沉，少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朝气，双手不安地叠在桌面，见了林小蝶的微笑也只敢畏畏缩缩地低下头。
他会杀掉自己的亲哥哥？至少我是不相信的。
“呃——费仲廉先生是吗？我叫康如初，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康如初友善地伸出手。
费仲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内向地低下头，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低声细语道：“你好。”
林小蝶道：“费先生，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了，可以麻烦你跟我们详细说说有关你哥哥遇害的事吗？”
“我……”费仲廉畏惧地望了一眼林小蝶，仿佛在他眼里林小蝶是多么恐怖的怪物，“我不知道。”
康如初与林小蝶对望一眼，温声细语道：“仲廉——我可以叫你仲廉吗？”
费仲廉轻轻点点头。
康如初继续道：“仲廉，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真心想帮你哥哥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你也不想你的哥哥含冤莫白，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吧？”
费仲廉瞪大眼睛，快速摇了摇头。
“那好，我换个问题。西郊古堡——我看你在警局第一次录的口供是这么称呼那栋废弃别墅的，对吗？那么对于这座古堡，你知道些什么？”
费仲廉收回了叠在桌面上的手，低头答道：“我不知道。”
二人都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林小蝶还想劝他：“仲廉……”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了！你们一直问问问，烦不烦呐！”
费仲廉突然情绪失控，激动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大喊：“护士，我要回病房，我要回病房啊！”
护士急忙上前安抚费仲廉，然后对二人说道：“两位，病人情绪不太稳定，你们还是下次再来吧。”
说着，带费仲廉离开了会客室。
康如初呆立当场，林小蝶不知所措地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走吧。”
……
治疗中心外，一见垂头丧气的两人，张三就会心一笑，道：“失败了？”
康如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惊了个呆的，这家伙比我还要内向，太难搞了……”
林小蝶也是愁眉莫展，一屁股坐进车里，“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她最初的计划就是从费仲廉那里得到费伯平失踪那天的信息，好精准定位到费伯平遇害的时间段，只要能拍到案发经过，这次任务就可以圆满完成。
可现在费仲廉三缄其口，一个字不肯说，他们没办法直接穿越到当时的案发现场，那就只剩下另一条路：回到两年前，去那栋被费仲廉称为“西郊古堡”的别墅，守株待兔。
……
时间：2024年12月23日，农历冬月廿三，05.18 p.m.
地点：明州城青梅区东郊
……
“呜～”
瑟瑟冷风中，康如初像猴子一样缩了缩脖子，双手插到上衣口袋中，抱怨道：“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的技能啊唉，大冬天的还要出来干活，冻死我了……”
林小蝶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呵气到指尖，双手揉搓取暖，“地球的天气越来越极端，说不定人类几百几千年之后就会进化出这个技能……你过来点，替我挡着点风。”
康如初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林小蝶身边，嘟哝道：“人类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家园，我看用不了几百几千年，几十年过去地球就彻底完蛋了。”
“别扯这些了，往前走吧，那栋别墅应该就在前面。”
林小蝶弓腰驼背缩在康如初身后，催促他往前走。
康如初顶着寒风一路小跑，终于来到别墅门口。
说来也怪，本来寒风凛凛，穿墙过隙呜呜之声不绝于耳，可两人一到这别墅前，风居然停下了。
康如初用手揉着被北风刮得通红的耳朵，驻足观望眼前这栋在乌云笼罩下显得诡异阴森的废弃别墅，疑惑道：“啊奇了个怪的，这栋别墅的地理位置在青梅区的东边嘛，为什么费仲廉要叫它‘西郊古堡’呢？”
“这是个不错的疑点，记下来。”
林小蝶摘下帽子，呵了一口气，走向别墅，试图推开庄园前的大铁门。
“锁了。”
“那怎么办？”
林小蝶闻言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康如初摸着下巴沿围墙踱步，没多久发现了一处可以翻越的地方，便助跑几步飞蹬上墙，趴在墙头向林小蝶伸出了手。
林小蝶就没他那么好的身手了，幸好腿够长，依靠高挑的身材才勉强握住了他的手。
康如初咬牙用力，费了老大劲才将她拉到墙头，又费了老大劲将她送到墙下，结果自己因为用力过猛，直接从墙头摔了下来。
“哎哟！”
幸好围墙底下杂草丛生枯叶遍地，有了缓冲才没有摔断他的腰。
林小蝶上前扶他坐了起来，心疼地揉抚他的后腰，咬着嘴唇道：“对不起啊笨蛋，我是不是该减肥了……”
“别！别减！哎哟……嘶——”
康如初激动得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却不小心拉到筋，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好好，姐姐不减、不减……”林小蝶又心疼又好笑地将他慢慢从地上搀起来，扶他站稳。
“呼……”
康如初站稳后觉得好了很多，再次道：“说真的，千万别减，我最讨厌那种跟风减肥，让自己瘦得跟竹竿似的了。你的身材呀，刚刚好，过一分太腴，欠一分则近枯，像现在这样看看不出来，摸摸又肉肉的，多好！”
“真的？”
“嗯！我可欢喜了。”
林小蝶掩嘴浅笑，眼中秋水盈盈，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她长这么大，夸她身材好的男人不计其数，可都只是一些贪图她美貌的好色之徒，而同样的话从康如初嘴里说出来，却激得她春心荡漾。她明白，若是没有重大变故，自己下半生是决计离不开康如初了。
或许我林小蝶在心里，始终还是念旧的吧。
“喂，别发呆了，夸你两句就不知所以了是吧？”
康如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别墅内门的台阶上，正在同她招手。
林小蝶收起思绪，踏上台阶，伸手去推那比两扇她还高的大门。
“吱——”
别墅门应声而开。
“啪！”
别墅顶突然传来一阵强光，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过了片刻两人才适应光线，一睁眼，原来强光是别墅顶一盏奇大无比的吊顶灯发出来的，足以照亮整栋别墅。
两人的脚下是一条鲜血般猩红的地毯，往前延伸直到对面的木质墙壁，在墙壁两边，左右各有一段通往二楼楼道的木质楼梯，而在这面宽阔的木质墙壁上，满铺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三名稚嫩少年，朝气蓬勃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欸，最右边那个不就是杨颂？”
两人往前走，想要仔细辨认照片上另外两位少年的容貌，没走几步，只听不知哪里传来一道钟声，吊顶灯瞬间熄灭，大门也“嘭嗵”一声关上，将两人再次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喔唷妈呀！”
康如初被大门骤然关上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顿时条件反射般转身牢牢扑住林小蝶，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林小蝶起初也被吓得不轻，可听到康如初的怪叫声，又感到怀里传来的轻轻颤抖，不由转惊为笑，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哈哈哈，乖，别怕，姐姐保护你！哈哈哈……”
康如初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便放开怀抱，咳嗽一声，假装无事发生，整整衣领道：“我才不是怕，我只是……”
他话未说完，客厅右侧突然又亮起一盏聚光灯，光线直射向角落里孤零零立着的一口大水缸。
那大水缸的直径粗略看去足有三米多，里面盛满了透明液体，好似一张鲸吞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你觉得……这像不像鬼片里的场景？”
康如初又向林小蝶身后缩了缩。
林小蝶则怡然不惧，“我倒觉得像是某种心理暗示。再说了，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康如初坚定地摇摇头，“不相信。”
“那不就得了？走，过去看看。”
林小蝶握住康如初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慰他不用惊慌，抬步往水缸方向走去。
还未等他们走到水缸前，别墅外面就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跑到窗户边，稍稍撩开窗帘向外查看。
“这是……费伯平？！”
只见费伯平一步一顿向别墅内走来，此刻天已全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在他身后自动关上的大铁门却为他的到来增添了一分莫名的诡谲。
“惊了个呆的，难道我们运气这么好，来对时候了？”
“快，先躲起来。记住，待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干涉。”
林小蝶拉着康如初躲到角落里的顶梁柱后面，静静等待费伯平进门。
就在他们躲好的同时，水缸上方的聚光灯瞬间熄灭，别墅内部再次陷入黑暗。
而一如他们二人方才来时的过程，费伯平一打开大门，屋顶灯就“啪”一声亮起，顷刻间照亮整栋别墅，也逼得费伯平睁不开眼睛。
待他能够睁开眼后，也如林小蝶与康如初一般直直地盯着前方木质大墙上的照片，但很快，他就“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杨颂……”
他声音颤抖，“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
吊灯熄灭，大门闭拢，费伯平却浑然不觉。
他用膝盖往前走，一步一步跪到墙上的大照片前，忏悔道：“我不该见死不救，是我懦弱，是我没用！”
他一边忏悔，一边抬手猛扇自己耳光，“杨颂，你死得冤枉，我这个做兄弟的却眼睁睁看着你死，我不配做人啊！你放心，我现在就下来见你，当面向你赔罪！”
话音刚落，聚光灯亮起，费伯平像是受到指引一般，面如死灰地向大水缸走去。
康如初双目圆睁，“他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想……”
“嘘，别出声。”林小蝶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康如初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冲动。
康如初，这里只是过去，就算他想寻死你也没有办法救他的，你能做的，就只有冷眼旁观，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
费伯平走到大水缸前，踩上水缸边的垫脚石，口中喃喃自语：“杨颂，我来了，我来见你了……”
他念完这一句，就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里，竟要将自己溺毙。
水花飞溅，寂静的大厅中咕噜溺水之声不断回荡，而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费伯平从呛水到窒息，再到死亡。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逝去。
而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林小蝶感受到身后的康如初身子在微微颤抖，手心的冷汗汩汩冒出，呼吸更是沉重急促。
费伯平没了动静，林小蝶刚想上前检查，只听门外先后传来两声轻重不一的“咔哒”声，以及一阵不疾不徐又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谁在外面？难道是凶手？
林小蝶冲向大门，却已经被人锁上无法打开，再跑到窗户边，才发现原来每扇窗户的外面都挂了一把锁，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别墅里的人再出去。
“康如初！”
她回身大喊，可康如初只是魂不守舍地靠在柱子上，一言不发，对林小蝶的呼唤无动于衷。
“该死的，我早该知道他就是个心慈手软的小孩，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林小蝶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安慰道：“康如初，这不是你的错，也没人能救得了他，你不需要自责……”
“这什么世界啊，”康如初呆呆地抬起头来，“为什么会死人啊？”
林小蝶抚平他额间的刘海，轻声道：“他肯定不是自杀，是被谋杀的。我怀疑刚刚将我们锁在这里的人就是凶手，你要是不想这世界上还有像费伯平一样被人谋杀的受害者，就给我振作起来，把刚才拍到的视频交给警方，将凶手绳之以法！听话，好吗？”
“抓凶手……好，抓凶手……”
康如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哆嗦着手拿出心魔石，打开时空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