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的人一直盯着杜家,都说有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夜里进了去,第二天,大半年不出门的晏长歌就登门探望自己的妹妹,身边还跟了个长相奇怪,喜欢东张西望的人。秦肆心中大喜,就算找不出晏杜两家的错处,去膈应他们也是好的。“备轿,大人要出门,对了,大人特地嘱咐也要把参苓白术散带上。”
“晏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秦肆大摇大摆进了杜府,晏长歌还未开腔,奇异子好奇地回道:“这人很久不见你,为什么一上来就要问你有没有生病,这是东都打招呼的方式吗。”
杜平作为晚辈,对秦肆行了礼,并解释道:“这是寒暄的一种方式,是问舅父离别以来,是否一切安好”。奇异子更觉神奇,以为要礼尚往来,为表示自己学到了,冒然开口道:“那您呢,最近有没有病啊?”秦肆的脸由红变得青紫,晏长歌说道:“秦大人莫怪,我这小侄从外地来,不懂东都礼节,晏某在此赔罪了”。拱手略弯了弯腰,以表歉意。
席中说话,奇异子无意间又噎了他几次,秦肆忍了又忍,不好发作,不多时就拂袖而去,管家端着盘子说道:“老爷,杜府没有收礼”。秦肆看了看有下火功效的参苓白术散,直接掀翻在地,上了马车。
李珖摇着手中的转壶,“区区一个秦肆,章纯只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是那个奇异子却还有点用处”。
不多日,皇帝皱着眉听到线报,李阮收养了一个义子,好像还是雨落州人士,眼睛和传说中的王子相像,立刻召他进宫。
皇帝思考一番,还是让雨妃也在屏风后面候着,威严中带着些许缓和开口道:“你就是念儿收养的那孩子,想必有什么特别之处。”
“回陛下,我只是大漠中的一个孤儿,被阿...被王爷救了而已”,奇异子跪在地上答话,这一次并不对皇宫好奇,只觉富丽堂皇的地板很是冰冷。
“在遇到念儿之前,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皇帝低头仔细揣摩一番,虽然颜容像西北人士,但和雨妃确实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我记事起就在大漠中游荡,遇到牧民会给点吃的,天为被,地为席”。他的眼睛很是清亮,不似有假。
宫里传遍了,奇异子是雨落州曾经的王子。
罗家是雨落州旧部,但是罗大人的孩子唯有罗晨和整个家族都不同,瞳仁还带着紫色的光晕,众人以前猜测罗晨是雨落州最后的王子,皇帝赐他鸩字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臣服,也是为了震慑,若是敢有反意一杯鸩酒,否则好好的谁会用这个字做名字。如今,跟当年的故事更像的奇异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王子。
皇帝料他也翻不出风浪,也失了兴趣,准允他日后可以进宫陪李阮,此事便作罢。
晏舒看着七霞峰的粉金裹云的晚霞褪去,生起火来,喊了一嗓子“原地扎营”。转头低声嘟哝:“表哥不能来,都是那妖妃闹的。”杜若扎了个简单的棚子,嘱咐道:“你别满口妖妃妖妃,万一三皇子来了说漏嘴,岂不难堪。”晏舒扔了块小石子过去,叹道:“在边关这么久,连个亲人都不得见。”杜若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道:“臭小子,是不是早就烦你哥我了”。晏舒朝他做了个鬼脸,安排下属巡视周边。
“鬼,鬼啊啊啊,鬼”,一个半吊在马上的人胡乱疯喊。
“报-”一名探马向晏舒汇报,“指挥使,我们往前十五里到了雪河,在岸边的针叶上发现了北国的饰物,猜测他们曾渡过河,派了几位士兵下水,有一个在水下呆了很久,我们下水搜寻,等上岸他已经陷入昏迷,醒来便是这般模样”。
晏舒心下一沉,喊道:“来人,快去请军医给他看看。”
军医来之前,杜若让士兵按住那人,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询问旁人,“萧广现在何处?”
“回军师,萧校尉带一队人马进了山谷。”
萧广谨慎多疑又敏锐,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大部队,杜若猜测他发现了什么关窍,遂和晏舒走到一边,商量道“小舒,三皇子一定会先来七霞峰,但他身边有右丞的人,必然巴望你办事不力,很可能会阻挠调查,回京参你一本,如今有点线索不能中断,我要亲自去看看,你明天且陪着他们慢慢调查七霞峰,尽可能拖住他们。”
杜若骑着马边走边研究这片地带,山冷地偏阴湿,怎么还有一股子甜腻混浊不清的味道。循着萧广一行人的痕迹走,味道变得浓重许多,杜若越发确定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来到了雪河。
“咚-咚-”什么声音,萧广等人严整以待,属下举着火把长声来报:“校尉,是山洞另一边,应该是野兽路过,地上有花纹。”
“谁家的猛兽长这样”,萧广挥停士兵,杜若从洞口出现,周围灯火通明,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被捆着扔到面前,“诺,都咬舌自尽了,就活了他,你来审吧。”周围的人略带同情看了地上一眼,其他人审,最多一死,萧阎罗审,生不如死,死不复生。
室内的惨叫让杜若身边的探马浑身一抖,杜若习以为常,那人此时应该很羡慕死去的同伴。用布将自己采到的土包起来,这里原先种的东西都被连根拔出过,看来重要异常,要只是不想让人看到,一把火烧了比较稳妥。
不一会儿,浑身溅血的士兵疾步走到杜若面前,拱手道:“军师,贼人招了,他是绿水湖周边绿水村的村民,有人拿钱让他们在这里种草药,具体是什么草药,功效如何他们也不知道,只是-”,杜若问:“只是什么?”士兵继续说:“他们曾见到有人吃了草药就开始发狂,直到力竭而亡。”
杜若明显感到他有所隐瞒,这个萧广不知道又在打算什么。“我知道了,带他回村,若情况属实,就放了,若是撒谎,关起来再审。”
“回军师,人...人已经死了”,杜若有点上火,萧广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明显是有线索不让自己追查。
“全部人马继续搜查,洞里的一草一木一石都给我拉走”,杜若故意放大几倍音量,确保所有人包括里面的萧校尉也能听到。算算时间自己也该回去,只是真有点困意。“你们留在这里,无需跟着我”,杜若抬脚想走,萧广的属下执拗的跟着,排头兵还捧着一件披风,无声地和他抗衡。不用白不用,杜若爽快披上墨黑的披风,随他们去了。
秦高和赵惠见三皇子只穿了单薄的外袍,入秋的北方还是有些许冷意,各自拿出珍皮裘衣争相献给李霁,三皇子和善地道谢全部披在身上,样子颇为滑稽,不一会儿鼻尖开始冒汗珠。秦高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里里外外打点队伍,希望能快点到目的地。紧赶慢赶,天蒙蒙亮,赵惠就带大部分人马抵达军营,秦高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三皇子跟着去七霞峰,赵惠嘲笑他为了升官发财活受罪。
晏舒正在小憩,马车轱辘轱辘的声响渐近,走这么陡峭的山路居然不用几匹好马。迷迷瞪瞪望着远方升起的圆日,忽然想到杜若嘱咐的事情说道:“来人,去迎接贵客。”随意抹了把脸,回头见到个人阴恻恻得看着自己,沙哑的声音让人觉得寒厉:“让尊贵的三皇子空着肚子,跟普通士兵一起去查案,只有晏指挥使能做的出来。”原来是杜家老伯,晏舒还是挺害怕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变脸,讪讪地说道:“兄弟们,把饭灶都支起来,小前锋跟我走”。
映入李霁眼帘的是个骑着黑色战马,未修边幅,仍不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很多人提过儒将晏昔阳,一笑暖三冬,闲雅淡终生。他的儿子身上竟找不到半分影子。
“三皇子,舟车劳顿,军中食物只堪饱腹,请君莫嫌,待到午间便为您打些野味”。李霁道:“晏指挥使,不必如此麻烦,边塞艰难,诸将士们劳苦功高,无需特殊对待。”旁边的秦高心中哀嚎,要不是有事要办,才不想受这份破罪,晏舒忒不懂分寸,也不知道提前备下饭菜,要是皇上来这,不得砍了他。
七霞峰虽险,但是晏舒已经派人搜寻过好几遍,确实没有使臣的信消息。三皇子听完报告决定改道去雪河,秦高爬上山只觉头晕眼花,哼哼唧唧要晕,三皇子特意开恩让他呆在这里。杜若回来时,大部队已经离开,知晓缘由后拱手对新来的胖子说道:“秦大人,我特意让人从附近村子里运了些薄酒吃食,还请笑纳。”
秦高从未见过杜若,觉得眼前这人看着还算机灵,可比晏舒识时务多了,就是那笑意让自己不太舒服,扫了眼是些普通的鸡鸭鱼肉,但与干饼绿叶相比,可谓珍馐美馔。躺在椅子上眯着眼,赏赐般开口:“我问你,你们搜了这么久,当真没发现什么。”杜若半真半假吐露道:“指挥使都派人搜了四天了,确实什么都没有,不过-” ,秦高往前倾,似乎有点紧张,杜若瞧着他的神情,继续说道:“雪河里好像有鬼。”秦高不屑地躺回去说道:“我当他有多大本事,查不到就推给鬼神。”杜若装作着急回道:“大人,千真万确,有士兵都被雪河里的鬼吓疯了,幸亏咱们今天没去,可不知道会找到什么。”秦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哼着从软香楼听来的小曲。
看来秦高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来这儿受罪,此人贪生怕死,为什么他毫不在意雪河出的事。秦高跟着一路奔波,到这儿停下就睡去。
杜若左思右想,或许萧广的调查方向是对的,他一直很有分寸,处理过数不清的细作,怎么可能轻易让带着线索的人死了,如果,如果那人没死呢。杜若转身看着还待在自己身边没回去的人,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心腹,周凌云牵着马走过来,就对他说道:“凌云,你随我到军中一趟,其他人原地待命。”周凌云掌管部分军中机要,杜若找他都是有要事相商,萧广的人不便再跟去。
“凌云,把秦大人带回军营,找个帐子让他舒服待着,特别注意他有没有和军中人接触,还有,你半个时辰之后再回去。” 周凌云知道他是为了甩开萧广的人,说道:“大人放心,只是这里地形复杂,还是与士卒同去为好。”杜若摇摇头答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立刻上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