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星河,北方的河映着天上的云,即便雨落州被东都纳入版图,那个神奇的地方还是流传着许多传说。一曲终了,茶楼里的商人都忘记之前在谈论什么,赏钱太沉,小阮扔给奇异子,自己将琴斜背着继续前行,赶到东都去见一位故人。奇异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阿阮,东都好玩吗”“不好”“为什么”“东都遍地都是吃人的猛兽”。
话说东都是世间少有的繁华之地,多少文人墨客,富贾人家纷至杳来,只为一醉春风。
罗鸩晨听到皇宫大门缓缓在身后关上,向前疾走几步飞身上马,仆从对视一眼,赶紧跟上。正到赤玉大街,迎面一匹红色烈马伴着银铃般的笑声飞奔而来,两侧黑衣军开道。罗鸩晨只打量一眼,就下马迈到街边,随从俱隐没在人家之后。
东方流枫头侧甩瞄了一眼,“姐,传闻不假,罗家的小子果真眉目如画”。最前面的东方回雪目不斜视,朗声大笑“比不上我月哥哥”。冲到宫门前急勒缰绳,老太监已经静候在旁边,笑脸盈盈,褶子往上挑,“南城郡主,皇后和四皇子想您想的紧呢。”四皇子的侍卫华松跟在后面牵马,宫门大开,黑衣军不得入内,林立在旁。罗鸩晨的仆从嘟哝一句,东方家可真狂。
“姐姐,我可去找你的月哥哥了” 东方流枫是男子,不能入未央宫,要去东殿,遂开口揶揄回雪,回雪瞥他一眼,径直走了。
皇后坐在正中间品茶,前面铺着两丈越绣,席下各家女眷听到通传“南城郡主到”,众人皆惊,一袭红衣,旁若无人,踏步而来,像是火焰慢慢着在金玉之上,夺目又惹眼。皇后看了看右手第一位夫人,稍有安抚之意。回雪落在左边最后的座位,闻了闻面前的茶,心知这肯定不是南城运来的茶,皇后的喜好怕是换了。
皇后继续听着各家夫人对越绣的赞叹,赏了几家的姑娘,等声音渐息,才道:“小郡主,这是安家从北州新运过来的,品名幻芯,你且常尝尝”。回雪一口饮尽,回道:“果然是好茶,甜涩皆宜”。众人变了脸色,紧接着更是一记惊雷炸响,她继续开口:“世子去东殿叨扰多时,我去接他”。皇后淡然说着:“也好,月儿最近也念着你”,转头看向右列安丞相之女安子宜,“回雪离开东都已久,怕是对皇宫不甚熟悉,安家嫡女素来稳重端庄,让她和你同去罢”。
前去东殿的路上,片片红色虞美人接连不尽,香浓而不腻,腻而不浊,回雪微微郁结的心稍霁,停下脚步,躬身轻抚了抚路旁的花。安子宜倒觉得这花过于刺目了些,见对方并不打算言语,也一并停下,只觉这位郡主没有四皇子提起的那般天真烂漫,也没有亲妇间传的那样骄纵跋扈,不知晓日后好不好相处。
流枫抽出李明月的佩刀打量了一翻,如皎月高挂,半镜入云霄,笑道,“你这茶都换了三回了”,李明月轻笑,“来了”。“月哥哥”,初秋的风不大,但回雪的衣袖好像被风吹起,四皇子看着渐近的一抹红色,眼底盛满笑意,“你最喜欢的茶已经备好了”。熟悉的气息盈满内殿,安子宜一直在外殿静候着,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作为丞相之女头一次感受到何为被冷落。就是不知道青梅竹马的情谊能不能经受得住风吹雨打。
李氏王朝从西都、东都起,攻下南城、南越,将西南和西北打下的地方归为西南府、西北府。如今除了和北国争夺北四州外,已经无仗可打。疆域的不断扩大,也让皇帝不再满足于励精图治,“日生烟” “暖玉阁”一众建筑的兴起都是为了容纳四海进贡的珍宝美女。
雨妃是崔将军从雨落州带回的公主,异族风情与王朝中的女子完全不同,皇帝哪有满足的时候,纵然佳丽三千还是喜欢新奇的。罗家是雨落州遗部,与宫中的雨妃相互依靠。三皇子的母亲是个不知名的宫女早就死了,雨妃娘娘年纪轻轻就白得一个皇子,可以看出皇帝对她的宠爱。
“杜尚书屡次上书劝谏皇帝少修宫殿,减少赋税”,章纯抚着半白的胡须,将一摞奏折摆出,“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众人将奏折传阅细细查看,已经从开始的劝说,陈情变成后来的陈列苛税、征劳役等的弊病,甚至列举民间惨案联系国家发展,奏折越来越厚,言辞愈来愈恳切,字字泣血。
两派相争已久,杜升置身事外,不肯参与他们的明争暗斗,明眼人都知道右丞相章纯嫉恨他已久,这哪里是询问意见,分明是看谁敢帮杜升说话。
崔钰考虑到章纯的儿子毕竟是杜升亲点的进士,斟酌着开口:“杜尚书所言也是为这朝廷,只是方法偏激了些”。“他又不是谏官,管得倒宽,要我说这种人怎么能在御前为官”,魏步忠回道。有的大人低头不语,有的眉头紧蹙,更有的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谁也不想做那祸国殃民之辈,但是谁也不想触怒圣颜。
“早年皇上信任他,也不过是想让他小舅子晏昔阳好好收揽西北一带,那晏将军早做了孤魂野鬼,如今晏舒还是个毛小子,远远不及他父亲的千分之一,北部四州迟迟攻克不下,怕是陛下早就心生不满,他大舅子晏长歌本就被贬西南府反省,骤然辞去公务,皇上也曾大发雷霆。要不然这么多奏折,怎么皇帝一封都不肯看”。秦肆知道杜升虽不结党,但也不是眼高于顶,清高自傲的狂徒,私下和许多官员关系还算不错,今天若是谈论拥护左丞相任何一个官员,大家必然义愤填膺。
打蛇需打七寸,仇大人毕竟是宦官,最会揣度人意,尖细的嗓音与他们格格不入:“咱家一心为着皇上,皇上高兴,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这杜大人忒不识抬举,连带着雨妃娘娘也寝食难安”。旁边的苏立身子往椅子右边偏了偏,根本不想和这个太监挨着,妄揣圣意,这群人恐怕远远不是批评杜尚书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三天后,皇帝好不容易上一次朝,除了日常政务,杜升的谏言,还多了十几份弹劾杜尚书的奏折,从杜升平日的诗篇中摘取只言片语说他沉迷酒乐,从杜升的工作生活中查找能和左丞一派勾连的蛛丝马迹,就连互赠诗画也能说是贪污受贿,欲加之罪,层出不穷。皇帝一看,你平日还敢指责我奢侈,下了朝一封旨意将杜尚书贬到南越寒湿之地。
“杜大人被贬去南越之地,那对母子怕是又要扬眉吐气了” “听说雨妃和罗家分别又送了几个美女进宫,圣上最近鲜少整理政务,多次称病不朝”。下朝出了宫门,不时传来几声议论。
李珖冷冷地看着远处的烟雨殿,入秋的雨连绵不绝,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珖将信件放入火笼之中,自言自语道:“南越偏僻潮湿,封些我殿中的药物夜里悄悄送出城”。黑影立刻闪过不见踪影。
杜若刚接到父亲被贬的家书,叹了口气,“晏舒,父亲被贬去南越,朝中能说上话的老臣越来越少了”。晏舒穿上冰冷的铁甲,将红缨枪向上一抽,落下抓紧,“表哥从宫中传信,党争甚烈,皇帝...多日不朝,怕是谁都无暇顾及再关注东都和北国的战事。”杜若听出他的迟疑,回道:“北国易守难攻,这北云城再攻不下,要请‘不闻竹’先生出山了。”
还有一封信倒不是被驿站送来,而是被暗影团的人亲自送来,信封尾边还有一点红墨,杜若看完了,脸色变了两变,气道:“这雨妃欺人太甚。”晏舒眼神略带了恨意,“这次姑父的事,妖妃又插了一脚?”杜若怕激到弟弟,叹了口气,“我请平儿去京中,他自会处理,还有东方回雪回到东都,安丞相的女儿也被皇后看好,只怕四皇子的势力要如虎添翼,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南城的小山村,“师父,家姐来信需要我去京中探望舅父”,杜平跪在草屋外。
“我说过,你这一生唯有隐于山海间,才有可能平稳度过”,疲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师父,书中说,人之所以生,所以无、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既然将来会发生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师父何必强留,”杜平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去意已决,待将来一切安定,徒儿一定归隐田园,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