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不告自己而别的女友将近一个多月一无所获,周围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得知后,都觉得薛甲政是魔怔了,妄想了,对他轮番进行劝说。
渐渐地,薛甲政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我真的有某种妄想症,难道她真的只是把我甩了,不再想和我有任何联系那么简单?
可偏偏就在两天前,他的那个老同学,就是在渝州的那位张警官,突然给他发来一条微信,让他发一张女朋友的照片,最好是全身照过去。
薛甲政手机里,并没有保存女友的全身照,不过女友的朋友圈里应该是有的,翻了好半天朋友圈,终于找到了女友一张2019年4月的侧身照,保存后转发给了张警官,并且询问道:“老张,是不是我女朋友有什么消息了?”
“是遇到了一个可疑的女孩,年龄类似,也是锦城的,不过我这边没有权限查看这个女孩的身份信息,相貌也是匆匆一瞥没有太深印象,不过身形特征我还是有些记忆的。所以找你确认一下。”张警官很快发来信息。
看到老同学发来的这条信息,薛甲政激动得浑身颤抖,巨大的惊喜感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当然也不知道该回复张警官什么话。
而这个时候,张警官却是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你发的这张照片,P的痕迹稍微有些重,影响我的判断,你那里有没有一些近期更真实的照片?”
这还真的把薛甲政问到了,他的确是没有女友近期更真实的照片了,倒不是说他和他女朋友感情不深,只是智能手机普遍的网络时代,除了最起初恋爱时,或是恋爱开始前,会存有对方相片以供想念,之后往往就很少存储这类照片了,毕竟智能手机相册繁杂,一不小心就清理掉了,想看对方见面约会甚至同居就好,保存相片意义着实不大。
更何况,现在国内,无论是男孩女孩,只要活得精致一些,在网络上发布的照片都是依赖美颜修图功能的,并且全身照只有那些对自己身材比较自信的女孩子会经常拍,而这一类女孩终究只是少数。
可饶是心中知道这些道理,薛甲政也不愿意向这位老同学说一句“没有”,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个老同学是一位作风有些老派的人,他或许真的会以为,自己没有存女友近期的真实的全身照,就是两人关系不好,更可能会就此与其他人一样认为他们俩是因为关系不好才分手的,那这样的话,这个唯一愿意相信自己,帮助自己的老同学也会改变主意了。
张警官仿佛有洞悉人心理的能力,见到薛甲政半天不回信息,便是又发来一条消息:“实在找不到的话,你告诉我她的体型特征也行。”
“好。身高在165左右,体重我记得基本维持在48公斤到52公斤,她一直觉得自己微胖,不过我觉得正好。”薛甲政回复道。
“那穿衣喜好和身材方面呢?”张警官又问。
对于女友的身材三维,相处了那么久的薛甲政自然了然于胸,女友的内衣裤他都买过几次,可薛甲政刚要回答,却是在下一刻又不由得迟疑了,一个男人问他女友的身材,纵然对方是一名警察,他也有些难以启齿。
男人最了解男人,同时他也了解他的女友,假如救女友于水火的是自己这位老同学,而老同学又对她的隐私有许多了解,那么薛甲政觉得,女友很有可能对自己这位英雄气十足的老同学好感倍增甚至产生钦慕之情。
“风格比较多变吧,穿的最多的是韩式宽版休闲装。”为了不让自己的迟疑使得这位老同学多想,薛甲政连忙回答,不过回复的内容却是有些模棱两可:“身材方面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应该算中等吧,我觉得刚好,不过她不太满意。”
回复发送出去,薛甲政就有些后悔了,虽然他这番话严格意义来说并不算说谎,却是带有媒体人所擅长的一些引导性。
有什么可引导的呢,这位老同学可是唯一一位愿意相信自己,帮助自己的人,而且就算自己引导成功了,也不能改变刚才自己假定的任何可能。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撤回这条消息重新编辑一下,把引导性的内容删除的时候,张警官再次发来的信息,却是如同一记肾上腺素,让薛甲政刹那之间完全忘记了此时所想的任何事,只被巨大的惊喜给冲得脑袋昏沉沉的。
“嗯,我刚才说的和你女朋友相似的女孩,在特征方面和你描述的也有九成以上相似。她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的。”张警官如是说道。
张警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也就是自己和薛甲政的这一段微信对话,导致薛甲政果断放弃了第二天的面试,风风火火地再次来到了渝州……
张警官是在一周多前,二次来到荻花寨,做打拐行动宣传的后续工作,事实上这也是他向上级“主动请缨”争取到的,并不是说他多么热爱这个城中村的氛围,而是他心里始终忘不掉那个疑似被绑架的女孩。
在于社区民警旁敲侧击的聊天中,张警官获知,晋天阳已经和那个新女朋友前一天还好好地,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分手了,那个女孩第二天后悔了还回到村子敲门的事情。
虽然在这位民警的讲述中,这对男女的分手从逻辑上来说合情合理,没什么毛病,但张警官就是说不上来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如果有熟识薛甲政的人在场,绝对会认定张警官被薛甲政传染了妄想症,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全世界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狡猾的高智商罪犯,都败给了警察的灵光一闪或是这种找不到根由的直觉。
在空闲时间,通过一些合法却不合规的方式,张警官便是找到了晋天阳所在的书店,他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晋天阳几乎是足不出那间书店,不过对此他并没有产生更多的怀疑,毕竟他不是守楠菲,对于晋天阳的行为习惯和性格毫不了解。
观察了书店几个小时没有异常,第二天又便衣打扮进去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守楠菲的身影后,张警官也是有些迷茫了——难道真的是他感觉有误,把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可也就在张警官打算放弃对于这件事的好奇与执着,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时,却是发现了乔装打扮的守楠菲。
正如他和薛甲政所说的那般,他这三次见到守楠菲都是侧后方,所以脑海之中并没有守楠菲的具体相貌,可是对于守楠菲的体形、姿态,受过专业训练的他还是有一定记忆能力的,所以纵然只是一个背影,张警官也辨认出了那人就是守楠菲。
于是,张警官就又重新改变了主意,找了个理由提前向上级请示,用掉了今年的年假,专门蹲点暗暗观察守楠菲。
守楠菲哪里料得到,自己这么些天暗中观察晋天阳,准备反制晋天阳的行为,却是被张警官尽收眼底,若不是张警官目前并没有执法权限,估摸着甚至都会直接去讯问卢毅了。
不过虽然张警官无法通过卢毅得知内情,但毕竟他是一名警察,学习过许多许多的案例,所以通过几天的观察,张警官对于守楠菲这些特别反常的行为也有了一定的推断。
时间回到今天,等到夜幕降临后,张警官终于看到晋天阳出了书店的门,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昨天傍晚进入书店以后就一直没有出来书店的守楠菲,也紧接着走出了书店。
要知道,昨天当张警官看到守楠菲进入书店后几个小时,卷帘门再拉开时,走出的女孩不是守楠菲而是另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女孩子后,整个人都震惊得手足无措了,因为他的印象里,完全没见过那个女孩走入过书店,而书店里他也探访过,没有其他门也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啊。
他当时几乎就判定守楠菲极有可能已经遇害了,但一系列完全不通的逻辑让他最终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继续观望,现在看来,还是十分明智的。
看着守楠菲在书店门口等着,晋天阳又去开了昨晚送另一个女孩离开的面包车,张警官微微皱眉,他依旧没有从二人身上看出强迫和被强迫的味道。
要不要开车跟着去看看这辆面包车去什么地方?
有过上次被发现,然后跟丢了对方的经历,这一次张警官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张警官一咬牙,从包中取出了一个口罩一个帽子戴上,然后缓缓启动车子,尾随那辆车而去。
这一次,大不了跟的距离稍微远一点,跟不上就放弃,那至少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疑似犯罪者和疑似被害者驾车离开却袖手旁观他还是做不到的。
或许因为足够小心谨慎的缘故,这一次似乎对方真的没有发现自己。
只不过,还不等张警官心情轻松多久,便是注意到那辆面包车开始向着城郊的省道驶去。
之前是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城市马路上,自己的跟踪的确不易被发现,但到了出城的省道,路上的车辆相比要少好几倍,那他开车跟踪被发现的概率就要大得多了。
这时,用作导航的手机突然切换成了来电提醒,因为张警官此时正在专心借助着导航行车,有一半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所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来电备注名是自己那位老同学薛甲政。
纵然张警官知道薛甲政寻女朋友心切,也完全理解对方的这种心情,但他仍然是一面拒绝接听电话,一面在口中吐槽道:“真会挑时间啊,偏偏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谁知,才挂断没几秒,电话又打了过来,张警官再次挂断。
然后电话又一次响起。
张警官现在真的是有一些来火了,他拿出自己的另一部手机,照着薛甲政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待电话接通后,张警官压制住自己即将发作的脾气,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还在忙,忙完以后我打电话给你。”
哪知,听筒另一边的薛甲政闻言,却是语气兴奋到:“我知道你没在忙公务,假如你在忙公务,手机一定是关了机,所以你是在跟我女朋友的事吗?”
一听对方如此说,张警官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你知道我在帮你找你女朋友还打电话过来,假如因为你电话耽误了你女朋友的事,你可别怪我。”
张警官本来还以为,自己这样一说,可以把薛甲政吓住,但却是没想到,薛甲政闻言,语气更加兴奋地说道:“是在准备行动了吗?我现在也在渝州,老张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张警官准备继续吓唬吓唬对方,然后再用“静候佳音”这样的言语作为强心剂来安抚住薛甲政的,但听到对方这么说,不免有些始料未及:“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薛甲政是不是把这句“你怎么来了”错听成了“你怎么来的”,也或许他本身也有几分想要炫耀的想法,只听薛甲政说道:“我骑我那辆摩托来的,你应该记得,我高中的时候也骑过几次。”
张警官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又是半分多钟时间过去,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张警官说道:“我现在正开车在城北的兴安路上,应该是要出城一直往北方走。我给你发一个实时定位,你看看你能不能赶过来。”
再然后,张警官索性趁着前面那辆面包车的速度也不快,一面单手操控方向盘,一面拿着备用手机,打开微信小号,申请加了薛甲政的微信,等对方第一时间通过请求后,便是向对方发来了一个位置共享。
张警官想的是,根据对方上次察觉到了他的跟踪并且可以甩掉自己来判断,这个叫晋天阳的有着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那如果对方也有一定格斗能力,甚至可能是军人出身,那他一个人行动就还真的是蛮冒险的,自己这等于是“干私活”,当然也不能指望着体系内的同事来帮忙,所以薛甲政和他一起,至少有一个照应,当然,假如真的遇到危险,他肯定是要冲在老同学前面的。
薛甲政追来的速度比张警官料想得要快上许多,十多分钟的时间,一前一后两辆车还没有驶出渝州城的城区,共享位置上两人的坐标点便是已经重合,张警官向车窗外的后视镜看去,却见自己车后果然紧跟着一辆摩托,虽然驾驶摩托的人一身皮衣戴着头盔,但出于了解,张警官还是瞬间就确定对方正是薛甲政。
这个时候,薛甲政的电话也是打了过来:“喂。”
“你超速了?”张警官问,他记得刚开始位置共享的时候,对方距离自己有15.8公里,并且渝州的地形特别复杂,怎么会那么快赶来。
“事急从权嘛,虽然骑得快了一些……大不了事后你带着我去交罚款,我认。”听得出来,薛甲政的声音依旧很亢奋:“在追的是前面那辆面包车吗?我女朋友在车上吗?要不要我上去把车截停?”
“你在前面找一个把摩托停了,上我车吧?”张警官觉得,如果薛甲政再这么不管不顾地飙摩托,迟早会出事,更何况他还想截停前面的面包车?
“等会儿再说,你先给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薛甲政说。
张警官想了想,薛甲政的确也应该知道这些,于是耐着性子,用尽可能客观的角度,去将第一次发现守楠菲报警到刚刚守楠菲上了面包车,以及自己的推论都讲给了薛甲政。
“总之呢,我怀疑你女朋友是因为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个男人手上了,所以来渝州找这个男人,在男人的胁迫下不与你联系,所以事情应该不是特别糟糕,至少那个男人没有绑架你女朋友,我猜他们现在也是在进行某种谈判。”不得不说,张警官作为一名刑警,还是有一定推理能力的,那么有限的线索中,他推理出来的结果却已经特别接近真相了。
张警官说完这些以后,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
薛甲政的反应,完全在张警官的预料之中,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太爱自己的那个女朋友了,得知自己的女朋友竟有如此遭遇,哪怕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在讲述中隐藏他心中更不好的猜测了,以薛甲政的冲动性格,也会有一怒之下产生杀掉对方的念头。
所以,张警官现在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他的当务之急是分下心来,在薛甲政的“暴风雨前的宁静”时,劝他冷静。
只不过,还不等张警官开口,听筒那边便是再度传来了薛甲政的声音。
“我先去前面路边找个地方停摩托,老张你跟着导航来接我。”语气分外平淡,并没有这张警官原先所设想的那般激烈。
张警官闻言,鼻腔中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同时,他的内心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是,都多少年过去了,人都是会成长的,薛甲政应该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一点就着”的暴脾气高中生了……
渝州这地方交通管理看起来还是蛮严格的,薛甲政的摩托超了张警官租来的这辆车,从导航来看,又向前走了六百五十六米才拐入了一个巷道口停止了移动。
张警官本来想着,先超了面包车,去薛甲政停放摩托的路边接了薛甲政上车,然后等面包车驶过时再继续跟踪。
但只是思忖了片刻张警官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条路到薛甲政停摩托的位置之间的六百多米,光是道路右侧就有四条岔路,虽然看起来晋天阳是冲着去往城北郊区而去,但再怎么也有概率对方并不如自己猜测真实目的地只在这四条岔路的其中一条,或者在自己超或者等待时被晋天阳认出而改变目的,张警官不喜欢冒这样的风险。
继续与面包车保持着之前的车距,三四分钟后,张警官驾驶的车才在位置共享上,薛甲政停车的小巷路边停了车。
奇怪,薛甲政并没有站在路边等着他。
张警官心中无比纳闷,停车,解开安全带,下车向小巷里望去。
可是,直到他到了与薛甲政的位置共享坐标重叠的位置,却是依旧没有看到薛甲政的身影,甚至连薛甲政那辆摩托车都没看到。
怪了,这位老同学该不会出事了吧?张警官下意识地想,可很快的,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薛甲政人高马大的,也有一定防身能力,怎么会出事?
也有可能,薛甲政那边手机网络或者GPS定位信号中断,导致共享位置出现卡顿?
于是,张警官索性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找到薛甲政的电话,拨通了过去。
当十几秒后,一段好多年前正值流行,而进入早已过时的网络歌曲所制作的铃声从路边的垃圾桶中传出时,薛甲政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陡然色变,转身便是向着自己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