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假依旧是最难熬的时候。
父母虽然爱齐莹,但对她的管束极严,出门到哪都要禀告一声。同时,妈妈对她的穿着也很注意,给她做的衣服,腰身特意做得很肥大,还说“宽大才舒服,才好看”。
有一次,她实在不想再穿着这么宽大的衣服,返校后就到裁缝店将腰身收了收,腰身改小后穿上好看多了。
还有一次,她买了条健美裤,前边带拉链的,妈妈看到了说这个怎么能穿,她解释说,这个款式不分男女,都可以穿的。但妈妈不依不饶,一定要把拉链缝上才罢休。还说这种健美裤太窄了,不好看,不能再买了。还有一次,她买了件无袖的衣服,妈妈说,这种太露了,还说这种衣服以后不要再买了。
又有一次,妈妈看到她穿那条花裙子,就问:“以前你不是不爱穿裙子么?现在怎么爱穿了?”每每这时,她都好想哭。
她心里很反感。心里无数次在说:“妈妈,我毕竟不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我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不管怎么说,我和您毕竟属于两代人,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受着不同的教育,无论是生活方式、审美情趣还是对事物的看法,都不尽相同。可是您却喜欢将您的观点强加给我,这让我怎么能接受呢?您太不了解我了。”
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父母经常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翻看她的日记和同学给她的来信。为这个,她和父母发生过好几次口角。唉,爸爸自诩知识分子,又看过那么多心理学的书,可连自己的女儿也不信任,也理解不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知识分子家庭里成长是那么艰难----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太多束缚。而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们成长得那么快,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真正了解他们,给予他们充分的自由。一棵在室内生长的松树是远远比不上在野外的土壤里生长的松树矫健、挺拔的。
她感觉自己从很小的时候起,整个身心就被“读书,学习,分数,考试”这些字眼支配了。其他一切都是多余的。高中阶段时,脑子里又时刻填满了“高考”的字眼。爸爸妈妈说,如果她考不上大学,就只能象农场里那些不读书的女孩子一样,早早嫁人生孩子,做一辈子采茶工。
她觉得自己活得好累,父母虽然很爱她,但望女成凤心切,特别是她的数学没考好时,时不时就会给她泼冷水,挫伤她的进取心和自尊心........
假期里,她时常和父母呕气,每一次,她对父母吼着的时候,表面上她是妈妈说的那样“那么狠”,“那么凶”,可内心深处却在呼喊:“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样的!”“爸爸妈妈,其实我是爱你们的呀!”
高一时,由于数理化成绩严重拖后腿,尽管她的语文及英语等文科成绩名列前茅,但总分并不好看,经常排在40多名,全班也就50人。按老师的话说,算是名副其实的差生。尽管她不认为自己“差”,但在这种分数为唯一衡量标准的环境里,她也无力反驳。这让她非常压抑。
学业的屡屡受挫,心情的抑郁,家境的拮据,自身的经历,都令她的行为有时变得暴戾和乖张,如此的和内心世界不符。其实她敢说,真正的她是很温柔,很忧伤的。每次发过脾气之后,静下心来,夜深人静时,她又感到内心的无助和彷徨,每当这时,她总会默默地流泪,用泪水来冲刷内心的痛苦。
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那满满一架子的书了。农场地处偏僻,没有娱乐设施,平日里她的主要娱乐便是看书。
爸爸书架上的诗词、中外小说、甚至各类医学杂志、药典她都翻过了。家里的书翻完了,每天她就到场部去,因为那里订了《西南州日报》、《青凤日报》、《西南州农垦报》、《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她每天必到,并且每个版都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难得的精神食粮。
小学时,从邻居那借到了一本刘晓庆写的《我的路》,她爱不释手,从中摘抄下不少她认同的好句子。
“我一直在这些大起大落的生活中,力求找到心灵的宁静与平衡,用它积累我的财富,陶冶我的性格,丰富我的艺术,在各种各样的敲打锤炼中,我由生铁变成了钢。”
“从小我就十分倔强。越是禁止我做的事情我偏要试一试。”
齐莹想自己也是这样的。小时候在黄芦县,和小伙伴们在野外玩,那地方有好几座荒坟。几个小伙伴对她说:你肯定不敢躺在坟墓上。话还没说完,她直接就躺在了那座荒坟上,一边还咯咯笑,把小伙伴们给吓得不轻。
有一次,和一个好朋友去野外玩,齐莹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浓汁果,浓汁果是一个个象小黄灯笼一样的野果,一咬,就“噗”地一声破了,流出甜甜的汁水,齐莹很爱吃。妈妈上山劳动回来,有时会给她带回来很多在山上摘的浓汁果。
看到浓汁果,齐莹开心极了,对好朋友说:“我们下去摘吧!”
“不要去,里边肯定有蛇!”
“你不去我去!”
齐莹不听她的劝阻,一个人下了山坡,在她拉出浓汁果的那一霎那,“轰……”一声,一群马峰从草丛里飞了出来,在她的脸上,手上狠狠地蛰......她连滚带爬上了山坡,痛得在路边哇哇大哭,好朋友吓坏了,跑回了场里的卫生室,叫来了爸爸,爸爸把她抱回家,给她清洗,上药,问她:“以后还到不到那边去玩了?”她睁着被蛰肿的眼睛,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队里有一口蓄水池,离地面大概2米多,小伙伴们喜欢沿梯而上,然后一个个排着队从池边往下跳,齐莹也是其中之一。在队里的一个废弃大棚里,离地面7,8米的悬空的屋顶上搭着脚手架,小伙伴们一个个用手攀着最顶上的横梁,一个个象走独木桥一样走到房子那头,然后顺着柱子滑下来……
读了乡中学之后,睡在上铺的她,有时不想慢悠悠从床上下来,就直接从上铺跳下来了,就是从小锻炼的胆量,不知什么叫害怕。
她从小喜欢打赤脚,经常不穿鞋子到处乱跑,妈妈无奈,说:“我们场里最喜欢打赤脚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覃老头……”覃老头是场里一个60多岁的单身老男人。
“我有时比男子汉还要坚强,有时比最娇气的小姑娘还要软弱。”
“我记住萨.毛姆的话:‘不想过去。最重要的是永恒的现在。’ ”
“母亲是个坚强的人,这一点我很象她”。
妈妈在她的印象中较一般的女子坚强得多,妈妈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高中生,那个年代女孩子没有几个人有高中文凭的。为了爱情,她放弃了悠闲安逸的工作,舒适的生活,嫁给了爸爸这个穷医生,在那个偏远僻静的山沟沟里呆了差不多20年,一直到1979年底才和爸爸调回了紫田家乡。
十年浩劫中,她的舅舅,妈妈的亲二哥,已经做到了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却被迫害致死。紫田县是西南州文 革时武斗最厉害的地方之一,听爸爸妈妈说,当时县城一条河的水都染红了,还发生过人吃人的惨剧。当时妈妈远在黄芦县的边境小农场,没能回来,这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当时在边境时,为了响应计划生育的号召,打掉了一个已经怀了五个月的已成形的男婴;不到50岁又失去了自己辛苦培育了17年的儿子,可这一切,妈妈都坚强地承受下来了。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有思想。勇于谈论自己的观点及看法,是做人的起码的勇气。每个人都有写自己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写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经历。”
“我要写出我的个性。它曾给我带来无数的非议和白眼;我要写出我的观点,它们曾无数次被扣上‘浅薄’‘谬论’的帽子;我要写出我的孜孜不倦的努力,它一直被指责为‘白专',‘不突出政治',‘个人奋斗';我要写出我的志向、理想,它们一直被批评为‘狂妄'、‘骄傲'、‘目中无人’。”
“几年来,我一直在艺术的海洋里东撞西碰,在世俗的漩涡中挣扎,我好比一个人在大风浪中游泳,没完没了的游,太累。对于疲惫不堪的我,哪里才是彼岸?哪里才有我得以憩息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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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崇拜刘晓庆,以她为偶像。《我的路》这本书她一看再看,看了不下五遍。
从高中开始,她就连续不断地给《少年文艺》、《儿童文学》、《西南州农垦报》等报刊杂志投稿,可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本书上,美国著名精神病专家盖尔 .依伊写的《人生三阶段》,她抽出来,翻开里边的一页折页,这本书她看过无数遍,并且在一句话下边做了标注,因为这句话让她印象深刻:“女人要追求她们的梦想或实现她们自己心里的歌,就必须以放弃某种东西为代价,甚至是把她们最珍贵的东西抛弃掉。”真是这样吗?她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