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方城回到家中便沉沉睡去。这一夜他睡得很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他没有听见钟声、人语。
左方城心下大感奇怪,坐起身,摘下耳中棉花,衣服还没披上便急步走至院里。
他抬头一看,竟不见和尚身影,佛钟也不在这儿。
左方城唤道:“老和尚……老和尚……”
他喊了一圈,始终无人回应。
这时,几声敲门声起,他走至门外,见到门上挂物,知夜里有任务要执行,心道:“何必去管那个臭和尚!任务过后,他自然又会出现,自然又要问我:‘左施主,感觉如何?’”想到这里,他不觉发笑,只道老和尚真是无聊透顶。
夜间,左方城看了看今夜的刺杀任务,记下所在,轻身跃上屋脊,纵身去了。
途中,忽听“扑通”一声响,左方城停下身形,转眼瞧去,见是一个孩童坠入了河里。那孩童哭喊一声便没了声息。
左方城心道:“要救吗?”转念一想:“我左方城只知杀人,何曾救人了?”一念及此,纵身而去。但他没走多远便回了头,跃了回来,跳入河里救下了孩童。
孩童母亲听到哭喊,从屋内奔出,见孩子落水得救,立时扑地拜谢。接着,她急忙回进屋里拿了些刚出锅的烧饼递上,道:“恩人啊,民女家中无甚贵重东西,只有这热乎的烧饼聊表心意,还望恩人莫要嫌弃!”
打从娘胎出来,左方城几时被人谢过,如今竟被人一口一个恩人的叫着,心里莫名的欢喜。
他欣然接过烧饼,道:“路过此地,顺手救下,不值一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言罢纵身离去。
一户人家院落,左方城翻身跃下,见整户院子门窗紧闭,也没有烛火光亮,心道:“难道都睡了?”
正在这时,院门“哐”的一声大开,走进一个人来。来人哼着小曲,颇为愉悦,怀中似是抱着一坛酒。
左方城忽然现身,那人“哎呦”一声惊叫,滚倒在地,怀中美酒倒是抱得甚紧。
那人忙爬起身,连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怎么进来的?”
左方城道:“你这家里一点灯火都没有,难道就你一个人吗?”
那人听言,知道是人,心下稍安,回道:“夫人和稚子去了娘家,家里也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人拍了拍酒坛,心下一动,道:“来了即是客,我这里有坛好酒,正愁着无人对饮。”说着便上前拉着左方城往厅堂走去。
那人先是点了烛火,然后拿来酒碗,与左方城相对而坐。待得好酒满上,二人对干了一碗。
左方城本为杀人而来,但一想到先前与那妇人交谈时颇感亲近,便想试着与人攀谈,于是将刺杀一事抛之脑后了。
那人起初见左方城闯入家里,心有疑虑,但这时见他喝酒爽快,方才之事便也不放心上。
这时,左方城忽然想起怀中烧饼,探怀取出,递上道:“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饼,也算是礼尚往来。”
那人接过烧饼,只觉触手温热,赞道:“竟然还是热乎的!美酒对烧饼,这吃法倒挺新鲜。”说完吃了口饼,喝了口酒,连声称好。
左方城见他兴趣浓厚,试着咬了口饼,只觉入口香浓,竟然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接着,他就了口酒,觉得果然不错,连连叫好。
待到酒酣耳热,那人大喊痛快,笑问道:“今日与兄台对饮,实在畅快。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左方城抱拳道:“在下姓左,名方城。”
那人口中缓缓念道:“左方城……”忽然一惊,脸色登时白了,惊问道:“左方城?莫不是这城里的杀手左方城?”
至此,左方城才想起来今晚的刺杀任务。
烛火之下,他看了看眼前之人,见他与自己吃饼笑谈、把酒言欢,又如何下的去手呢?念及此处,他笑了笑,道:“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不必惊慌。”
那人转笑道:“如此便好!在下路广,幸会幸会!”
一坛酒喝完,路广又去酒楼抱了两坛好酒回来。二人直喝到深夜,才不舍离去。
夜里,左方城梦见自己口中念道:“若离杀生,即得成就十离恼法。何等为十?一、于诸众生普施无畏;二、常于众生起大慈心;三、永断一切瞋恚习气……”
他半睡半醒时,似乎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动,甚至真切地听见了自己念的佛语。
他忽然惊醒,见了木窗缝隙处投射而下的阳光,方知天色已至晌午。
为何今日还是不闻钟声?
左方城心头忽然惘然若失。
他忙奔至院里,只见屋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老和尚踪影?
为何昨夜归途不见他,今日还是不见他?
左方城昂起头,试着唤道:“老和尚!”
他的身体自转了一个圈,不见任何回应。
他心下惊疑,大声呼道:“老和尚,你跑哪里去了?”
四面依然寂静无声。
他连忙奔至院外,绕着自家房屋“老和尚”、“臭和尚”、“老秃驴”的喊了一圈,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左方城自语道:“他不是说我一日不放下屠刀,他便一日不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