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回宿舍后,除了看书外,他就把当天自己在生产管理中遇到的问题、怎么和车间主任们沟通整改,以及对于问题的看法和想法记录下来。
另外,他还从假设自己是厂长的角度,对厂里各方面的情况进行思考,哪些方面需要改进,哪些方面则要彻底变化。
这天正在记的时候,吴灵芝来看他。
这小姑娘,上次车间事件中,由于头发被搅住,机器停电后,工友们把她的头发都剪掉了,剪得高低不齐的,她一照镜子,难过的哭了。
她干脆去后剃了个平头。
秀丽中平添了一丝干练。
就是看上去有点奇怪。背面像男孩,正面完全女孩特征。
“哟,小丫头变小男孩了。”在车间里陈小东碰到她的时候打趣道。
吴灵芝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陈小东赶紧躲开。
“干什么,我还活得好好的。”陈小东笑嘻嘻的说,“用不着向遗体告别吧。”
“谢谢小东哥哥,救命大恩,铭记心里。”吴灵芝动情的说。
“别,要是换了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赶紧拉闸刀的。小丫头,吃一堑长一智,要当心啊。”
“我记住了。小东哥哥。”吴灵芝说着又是鞠了一躬。
“哎哎哎,几句话时间,你已经把我送走两回了。”陈小东说。“不作兴这样的。”
“小东哥哥,你长命百岁,胜过黄山不老松。”
“那我不成妖怪了。我可不愿意。”陈小东说。
吴灵芝时不时的来他宿舍转转,用个搪瓷杯子带些自己在家里精心烧制的菜肴。
小姑娘心目中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望向他的目光满是崇敬。
女孩思春的心怀中把他列为了梦中情人,好几次梦见自己牵着小东哥哥的手,在满是金黄油菜花、淡紫紫云英的田野里徜徉,在小东哥哥深情的凝视中整个人甜蜜地融化。
梦里醒来后,吴灵芝有种怅然的感觉。她依然紧闭着眼睛,不愿离开梦境,希望在梦里多呆会。要是这是现实该多好啊。
陈小东是大学生,是厂里的领导,而自己,只是一个乡村里高中都未毕业的大学生。
吴灵芝觉得,两个人之间横亘着天堑样的距离。
但少女的心思是遮掩不住的,每天在厂里,都希望看到陈小东的身影,一天不见,就像心里少了什么。
望向陈小东的目光里除了崇敬,热辣辣的爱恋之情,似乎能把一个人点燃。
陈小东怎么能不感觉到她的心思?
他从心底里喜欢她,吴灵芝身上,有种淡雅的兰花样的香气,他相信这香气不是来自化妆品,而是自然的体香。
他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的感觉,但心目中,只是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看待。
他心里一直记得徐雪,那里最深的地方,是她的身影。
他知道吴灵芝高中时成绩一直稳定在年段前三,对于她辍学,一直觉得十分可惜,希望她能重返校园去读书。
吴灵芝倒是很想得开,在农村里,像她这样的情况很多。女孩子家家的,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要为家里的男孩让路,书得差不多就得了,不如早点挣钱,似乎大家都是相同的看法。
她变着法子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菜肴里,油闷笋、韭菜炒蛋、酸菜鱼、香辣虾……,这哪是烧菜,完全烧的是心思。
这样弄出来的菜肴自然味道可口。
陈小东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跟她说了好几次,说自己吃食堂挺好,不要再拿菜来了,小姑娘当面笑眯眯的,答应得好好的,可转天又拿来了。
今天,吴灵芝给他带来的是红烧肉。红烧肉的猪肉是本地的草猪,肉质鲜美,吴灵芝烹润时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加了料酒、腐乳、茴香、葱姜,浓油赤酱的,即使搪瓷杯子盖着盖子,香气还是一个劲地往外溢。
钩得陈小东的唾沫不断地往上涌。
“灵芝啊,跟你说不要拿菜来了,你怎么还拿来呀?”陈小东责怪道。
“家里煮的时候多煮了些,吃不完。”吴灵芝说。
陈小东知道,这哪是多煮的,这肯定是特意给他煮的。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富裕,一般都是家里来客人或家里有事时才买肉吃,对他们来说,吃肉是种奢侈。
陈小东不愿氟了她的好意,“你这样喂养我,我可要吃成个胖子了。”
吴灵芝听到这话,在唇边绽出一抹婉和的笑容,嘴唇扬起一个浅浅的弯弧,“小东哥哥,你怎么吃都不会胖的。”
“瞎说,我感觉最近体重见长,再长,宿舍门都进不了了。”
“哈哈,小东哥哥,你太夸张了吧?”
吃人嘴短,陈小东觉得,最近必须要做点什么。
“灵芝,如果有机会去上学愿意吗?”
“当然愿意呀。”吴灵芝俏皮的一甩头“小东哥哥,你不知道,父母让我不上学的那个晚上,我是哭了一夜,把被子哭得都能拧出水来。”
“没进过大学,是一个人的遗憾。”陈小东说,“你坐下,我给你说说大学里的事儿。”
他给她讲了大学里那个严肃得吓人的教授,哪个同学无理由缺他的课,他当场宣布这学期不及格,吓得以后谁也不敢缺课。
那个可爱的教授,上课时会从口袋里摸出花生来边吃边讲课,有一次不注意把一枚一角的硬币扔嘴里噶蹦一声把牙咯了下来,这老头竟然叫人把牙齿做了个挂件整天挂脖子上。花生照嚼不误。
那个可亲的教授,总是笑嘻嘻的,学生在下面走来走去,他也不管,有人趴在桌上睡觉还会关心的让他回宿舍睡,免得伤风感冒。
那个宽松的教授,考试时从来都是开卷,有人开卷都做不出来时,他还会现场讲解。
那个古代文学的教授,总喜欢把唐诗宋词宫商角字仪的吟唱出来,一次唱到激动处泪流满面,眼泪鼻涕手一抹抹了满脸,把一个班的同学都唱哭了。教授对现当代诗嗤之以鼻,“诗歌之美,在于韵律;白话以降,韵律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