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又在发呆?”
陷空殿内,徽柔安顿好多情兔后,蹲坐在万石君面前,好奇的问。
小姑娘一双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强撑着不睡的模样,莫名的便让万石君想起多年前,他与祝年年在凡间的日子。
他收回笼罩于整个八极门的神念,言语里多了些耐心:
“师父不是在发呆。”
修至金丹,便可神念离体,扫视方圆百里不过须弥,他很快就知道昨日八极门都出了什么事。
他本想马上回春山庭给祝年年疗伤,却因毁了她的谋划而有些讪讪——
此一也。
二嘛……
他夺来的妖族秘法,为阴阳和合双修之法。
若是往常,他大可以直截了当的跟她言明,但现下,他有些说不出口。
万石君顺势,有些心不在焉的指点起徽柔修炼,目光却时不时的往墙角的兔子窝看去。
一身黑毛的兔子精忍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害怕。
万石君失笑。
人族虽与妖族不和,但像兔子精这类没什么攻击性的食素妖类,他却是没什么兴趣来上一巴掌的,只是不曾想,妖类愚笨,已经被徽柔抱了一路,到了陷空殿,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师父,您是说,神念修行初期,神念不可离体太久,那要怎么知道自己的神念离体多久了呢?”
徽柔尚未引气入体,对万石君讲述的一些修行常识极为感兴趣,一时之间,竟是把心头的种种绮思都压下了。
她自发的拿起笔一一记下,一抬头,便发觉师父在笑。
在她的印象里,师父一直是个寡淡的人,如同山顶皑皑的雪,这一笑,竟也是冰雪消融。
徽柔看得一呆。
万石君察觉到自己在小辈面前的失态,收了笑,眼中略带回忆的道:
“早些年刚入道时,一直是师父在旁提醒,后来师父跟着师娘退隐山林,便是你师娘从旁协助。”
他没说的是,他跟祝年年结契为道侣时,修行时早已不需要有人将他从神游的境地唤醒。
更何况,祝年年没有法力,哪怕是贴着他耳边喊他的名字,也是喊不醒他的,除非他一早就醒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秘密之一,他自然不打算跟这便宜徒弟分享。
徽柔听了他的话,却是两眼放光:
“这么说,只要柔柔修到金丹期,能够神念离体,师父也会在旁提醒吗?”
“嗯。”
万石君不懂徽柔在兴奋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打击小孩的想法,虽然八极门卡在筑基期的修士一抓一大把。
他看着徽柔捧着入门心法进了净室,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兔子窝前,一把将这兔子精提起,轻声在它耳边道:
“八极山南峰有你的同族,你知道怎么做的。”
多情兔没什么攻击性,其心脏是炼制多情丹的主材,其本身产生的气味更是能增加各类动物的产量,因此八极门曾经在南山豢养了一群多情兔。
但因祝年年来自巴蜀,对麻辣兔头情有独钟,以至于八极门内不少弟子跟风,掀起了一股吃麻辣兔头的风潮,如今南面那块山头,地皮都要被那群不务正业的弟子们踩秃噜皮了,要找只兔子,实在是不容易,不过有了这只兔子精,那就不一样了。
万石君想的多,却始终没去看过祝年年。
这搁在往常,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在外奔波,他也会时不时的传去信鹤报平安或是关心。
祝年年在床上躺了几日,门内的风波便暗涌了几日。
这日,她向顾执笙交代了几句,忽然道:
“联盟大会要结束了吗?”
“已经在互相售卖上回伏击妖族的收获了,再过三五日,便可结束,夫人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您吩咐下来,我让他们给您留着。”
祝年年翻看着床头摆放的计划书,苍老的面上有些惆怅:
“我一个垂死之人,要那些东西有何益处?只是等君上带着他们去两界山后,八极门,就得全交给你了。”
“夫人这话的意思是?”
“我即将与君上解契和离,以后八极门之事,你要自己做主。”
祝年年长长的叹了口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士之间的明争暗斗,只会比凡人更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妖族入侵,三大妖王越过两界山时,万石君引雷劫逼退妖王,既是自愿而为,又何尝不是被逼无奈——
他是世间难得的天才,八极门一门的修行资源全倾斜在他身上,才养出他的半步真仙之境。
门内千万人,岂能全有不妒的?
而嫉妒,则是比修为更强大且人人都有的力量,因此哪怕有万石君撑腰,顾执笙以后的路,也很难走。
“这……君上答应吗?”
顾执笙差点傻在当场。
祝年年心思多,一入门就将他师父算计得团团转,却独独在情之一字上有些呆,君上也是个闷葫芦,因此两人结契成亲百年来,八极门内除了几个熟悉君上的,竟是没几个看出来君上对这位夫人的心思的,都以为君上这是御人之道,以为君上这是在捧杀呢。
甚至可能,这些人里还包括这位夫人自己!
他几次向君上进言,偏偏君上自我感觉良好,压根听不进他的话,这不抻着了嘛这不是!
果然,祝年年不说话了。
“这事还是得慎重点。”
顾执笙干巴巴的说着,赶紧换话题,两人又聊了几句,直至临近晌午,祝年年需要进食,他才告辞离开。
有了上次望眼欲穿却过不去的经历,祝年年这回学聪明了,点了柳末、柳未两个弟子带自己下山。
小云城比早些年刚建立时,要繁荣多了,三人在城外落地,步行进城,很快祝年年便见着了一位她儿时的玩伴。
那是一个头发比祝年年还少的老妇,正坐在摇椅上纳凉,两个小儿趴在老妇的膝上,大些的费力拿着扇扇风,小些的拨弄着菱花,一朵朵往自己头上戴,三人后头的茶楼里,一对中年夫妇忙前忙后。
“就去这。”
祝年年指了指茶楼,她先前是下了拜贴的,便是言明身份,也并不算冒昧,然而真到此处,她却只是点了壶茶,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老妇。